杜云峰:“糊涂。”
“淑梅姐太孝顺了,想在头七的时候给老太太烧纸,”杜云海接着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咱家老宅子里驻守了很多日本兵,结果她……真是惨啊。”
杜云峰抬头听他说。
“她是爬出老宅子的,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后来被相识的人救起送家里来的,命保住了,可是人就疯疯癫癫的了。”
杜云海叹了口气,接着说:“我那时候在天津,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给她治伤,你不知道,淑梅姐伤的有多重,日本人不是人啊!”
杜云峰不动声色的攥起了拳头,他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些年他不知道见了多少饶是他都会触目惊心的惨状。
“更糟糕的是,过了两个月,我发现她怀孕了,她疯疯癫癫到处乱跑,见到陌生男人就又打又咬,我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慕安哥哥来了消息,说上海的房子都安排好了,可以去那边躲躲,上海的租界大,知道慕安哥哥和你当兵的人少,自然就不会打家里人的主意,于是我们就搬去了上海。”
“后来有一天,慕安哥哥回来了,还抱着贺营长的骨灰。说起来也奇怪,淑梅姐见谁都怕,唯独不和慕安哥哥闹,她生孩子时候慕安哥哥去签字,大夫问他产妇受过严重的*殖外伤,大的和小的只能保一个,问他保哪个。”
“他会保大的。”杜云峰说。
“是,”杜云海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慕安哥哥肯定不想要个日本孽种,可是我后来听到慕安哥哥抱着淑梅姐说:本来我打算你生下来就养着的,谁的种不重要,杂种养大了也可以做个好人的,谁也不是胎带来的坏,可是没办法,我得先保你,家里人没剩谁了,你不能再出事了。”
“也就是说,他可怜她才娶了她。”杜云峰听出了端倪。
“我觉得有方面原因,”杜云海说,“淑梅姐成了周太太后,慕安哥哥每天陪着他,她经常夜里发疯,慕安哥哥整夜的搂着她,家里的日子太平了许多,淑梅姐虽然身体很不好,可是现在j-i,ng神好了很多,白天的时候认识人了,不打人咬人了。”
“他不爱她。”杜云峰斩钉截铁的说。
回首过去的三十年,他别的不了解,周澜心里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他是有发言权的。虽然可以硬着头皮干一些事情,可是那也是单纯的“干”,真正能让周澜动情的,一定是硬碰硬的雄性生物,不会是小鸟依人的可人儿。
毕竟,周澜不论多么有权有势,他心底里最渴望的是有个人保护他陪伴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自己独当一面的去保护别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难过了一下,他的小慕安啊。
“爱不爱的我不知道,”杜云海面色为难的说,“可是慕安哥哥是个很专一的人啊,哥你不知道吗?”
杜云峰狠狠地挠了把头发,确实是。
当初他为了贺驷,坚决与自己断绝一切关系,眼下不是如出一撤吗?
1940年3月,国内政坛风云变幻,汪兆铭突然从越南绕道回国,不顾重庆政府的命令,宣布成立南京国民政府,仗着自己的党内元老身份,与重庆国民政府互相指责对方是伪政权。
一时间,政客们纷纷站队,明里暗里的效忠于自己的党派势力,日本人还在进攻,国内的达官贵人们却忙起了各自的打算。
杜云峰一介武夫,非常不愿意掺和到政治斗争中,可是人在江湖,哪能置身其外。
于是乎,杜军的门槛快被踩破了,各方势力都来探他的口风,问他立场。
西安那件事后,他是见识过政治斗争的残酷的,得罪了哪方他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一天晚上,他接到一条军线电话。
“云峰,是我。”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司令!”杜云峰不自觉的打了个立正。
电话里张司令的声音有些软,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但是杜云峰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好好好,你也是将军了嘛!”那边故作轻松地说。
“我……我,司令您还好吗?”杜云峰问。
“我生活上还好,”张司令平静地说,“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得到大人物允许的。”
“大人物”是谁,杜云峰心里雪亮。
“请将军明示。”
“好,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云峰,现在局势这么乱,你给我个说法,你站哪边。唉,你们校长真是多疑啊,非要让我给你打电话问问,他毕竟也是我的义兄,我姑且帮他问问吧。”
原来是蒋委员长借张将军的口来问他。
“卑职不敢隐瞒,”杜云峰隔着电话听筒,铿锵有力地回答,“卑职的立场很简单,谁抗日到底,我就跟着谁干,校长当初创立黄埔就是为了手握利器,抵御外辱,云峰不曾忘记初心。南京那边说的亲日共荣,和平建国政策云峰不懂,要是能和平建国,那我死去的那些兄弟将士们,还有我的家人,岂不是都白死了?我想不通。”
“好,好,好,”张司令那头连说了三声好,听声音也激动了,“我还怕你糊涂,因为西安的事情,记恨你们校长再转投了他人门下,现在我放心了,我没有看走眼,你是心怀家国大义的,我和委员长虽有龃龉,却都是为了国家独立完整,都是兄弟之间的矛盾,对待抵御外辱方面,我和委员长一样坚定,没有动摇过。”
“卑职明白。”
这时,只听电话那头的张司令声音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