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神他当真……”
西王母的笑意淡去,羽袖一拂,说起往事。
“我与玉皇之间,世人众说纷纭。皆说王母善妒,却不知,我也只是一个被辜负的女子。他称帝后,许我王母之位,可为了三界六道的秩序,他要我留在下界守着玉山瑶池。九重天上,他坐帝位,受众神朝拜,有貌美仙娥围绕,可我,终成为一个司天厉及五残的丑陋凶神,被他弃之如敝屐,只留下妒名。”
“你可知,这漫长的数万岁月,我是如何熬过来的?”西王母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其实在玉皇心中,怎么也忘不了我是他的叛妻与逆兄生下的不伦。他可以选这世间任何的一个女子相爱,独独不想对着一个时时刻刻见之难忘的不忠。”
西王母叹出一口气,那是一个女子的莫可奈何,可悲凉之后,她又生出一丝怅惘,她想起一个人来,想起一个三百五十里之距的想念。
第十六章
“后来,我心中放下了玉皇。因为我认识了一个除玉皇之外与我最近的男人。他不嫌弃我的容貌,不在乎我的凶名,他从三百五十里外羸母山赶来,踏过青石,走过沙漠,给我带来东海蛟龙的魅珠,使我恢复容貌。”
“那一刻,”西王母的眸中乍然迸出少女般的羞涩和热情,“那一刻是我从未有过的幸福,一个人待我这样好,不为任何缘由,没有任何动机,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尽管后来我才知道,他乃天之九德所化,他的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他的一切好,皆是与生俱来,非对我一人独特。”
“可我还是……”西王母轻轻颤着,她对长乘的爱,从未宣之出口,从来放在自己心中,反复煎熬和欢喜,竟连一丝怨恨也生不出来。遥遥相对三百五十里,知道他在那里,便始终觉得心安,便是永远困于这玉山瑶池又如何,她终是心甘情愿半点不悔。
何欢君低语道:“万年前我离开羸母山时,师神已现天人五衰之象。”
“我当然知道。”西王母咬着银牙慢慢道出一句。她从未宣之出口,怕被别人知道的深情,终还是瞒不过九重天凌霄宝座上的那位。他挟着雷霆万钧之怒而来,对她连连掌掴,斥她不贞,几乎毁了大半瑶池,才解怒离去。可他并未就此甘休……
“长乘乃天之九德,他的真身被供奉在凌霄宝殿上的三角青铜鼎中,鼎中九支香火不断,他的真身便永不灭。可玉皇怒火冲天全然不顾后果,回天界后一脚蹬翻了炉鼎,使九德香火散落人间。”
“是我害了他。”
何欢君道:“王母娘娘莫要自责,师神兴许早知此劫,他甘愿与羸母山同化,许是……”眼波流转,似忆起昔日山巅之上那位坐看云涌的寂寞天神,他的眸中,有一个驾着三青鸟腾云而去的女子,所过人间,散落瘟疫、疾病,给人间带去死亡和刑杀。众生只听哀鸿遍野,无人能知,那个有着凶神之名的女子,坐在云头哭泣。
“许是什么?”
何欢君抬头看见西王母屏息静气等待后话的微弱期望,微微一笑:“许是舍不得你。”
这句话落,眼见着那一双眼眸缓缓瞪大,刹那间迸出不可置信的狂喜,所有的哀戚怨恨一扫而空,如浸蜜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致的艳丽。你看,情有所应,竟这般让人欢喜失常,便是活的与天地同久的天神也不能幸免。
“你说的是真的?”
何欢君点头。
又问:“王母娘娘叛天,是为了师神?”
西王母从欢喜中平静下来,她抬头,冷眼睇着上空,说道:“我不能原谅杀了长乘的天。”
“可是……”何欢君正要开口,突然一阵山崩地裂的摇晃,只听西王母狰狞恐怖的笑声灌入耳中。
“来了,来了!昔日被万圣仙灵困入y-in极之地穷凶极恶的尸魅们必将卷土重来,把这高高在上的天掀到地狱之下,把那云端上俯视众生的玉皇重新埋入地底,我要用长乘的羸母山,我这玉山,将他牢牢压在地底,我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情形霎时急转而下,浓雾有如实质袭来,将何欢君的仙体拉扯缠绕,仙力越是醇厚,那痛楚便越是巨大。白茫茫一片中,已不见了西王母的身影。何欢君冷静一想,这不过是西王母用梦魇织出的结界,只要在这梦境中杀死三青鸟之魇,结界便能破除。
他取下背上长琴,素手一拨弦,一曲《破梦》从指尖流泻而出。
世间多少爱恋,不过一场憔悴空梦,岁月朝暮相伴,从两两相知到两两相厌却不过弹指一瞬,情未散时恨先起,待到爱恨成空,方是两两、相、忘。
当的一声脆音,弦断,梦破。
何欢君从结界踏出,第一眼便看见纪青山。
纪青山似也刚破除结界出来,他看见何欢君时身影微微一顿,随后摘下青面獠牙的面具,朝何欢君露出一笑。
“何欢神君,你也是为了不死药而来?”
只这一句话,何欢君便知纪青山出现在此的目的,想到自己的确是奉了天帝之命来平玉山之乱,也确实要带回不死药,便回之一笑,默认下来。
纪青山见他默认,神思一转,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关切问道:“你刚刚是从结界出来?可有受伤?”
目光落在纪青山拉住自己的手上,何欢君的脸上凝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温声道:“无妨,妖王适才也进了结界,却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