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应该的,以大局为重,不如我过完正月十五,上前线去看看他……”
聂丹神色凝重:“不可,现在朝中就靠你撑着了,你万万不可离开。孙先生病重,除了你,大哥实在不知道要找谁……也幸亏当初你顶住了这么多事,坚守在政事堂中。”
游淼心情沉重,聂丹所言,他几乎半句也没听进去。心里翻来覆去,都是想着要如何劝他放弃迎回二帝的念头。当初沈园结义,唯独聂丹这人,游淼是最吃不透的。一来从前聚少离多,二来聂丹说话耿直,也不好荣华。现在仔细想想,游淼却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想必聂丹对他,也是如此。
他们平时就没有什么称兄道弟的交情,也从未有过长时间的相处,对聂丹的了解,游淼甚至觉得不及李延。然而偏偏就是这样,聂丹竟能从游淼的几次选择中,判断出这是个足够生死相托的人,愿意与他,与李治锋结拜为异姓兄弟。
一无所知的两个人,能不能拜把子?
只有两种情况可以,游淼心里一清二楚,一是利益所趋。二是冥冥之中,他们的抱负,理想与立场,都将获得对方的理解。他与聂丹或许就是这样,彼此都不是一类人,生活,阶层都天差地别,但却有同样的抱负。
或许这就是传言中的惺惺相惜。
“大哥。”游淼思来想去,开口道:“不如你先回去休息,陛下今天也是急躁了……”
“不能休息。”聂丹蹙眉道:“我这次回来,就为了此事。”
游淼说:“可是大哥,你不知道,整个江南为了这场大战,已经被彻底掏空了,你只能放士兵归来屯田。”
聂丹道:“我知道,我心里都清楚,可接下来这一仗,是不用打的。我们与鞑靼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大哥要你办一件事,一定要尽早,最好能在开春前结束。”
游淼心中一动,问:“什么?”
聂丹说:“你虽已主管政事堂,但份量仍然不够,由我出面牵头,你来召集群臣。让六部、翰林院、政事堂联名上书……”
游淼心中蓦然一惊。
“……与鞑靼和谈,迎回流落在北方的二帝,让陛下退位,让昔年的太子归来继位。”聂丹自若道:“鞑靼人必须放,否则咱们就打进中原。贺沫帖儿遭此新败,在鞑靼诸部落中的威望已跌至被族人耻笑的地步,匈奴人即将扶持宝音王后一系摄政。为了格根王子能顺利当上可汗,贺沫帖儿必然只能放回太上皇与陛下。”
游淼:“……”
聂丹又道:“你必须早日……”
游淼:“不,我办不到。”
聂丹脸色一变。
游淼说:“聂大哥,迎回二帝可以,‘废立’一道,自古就不是臣子该做的,他愿意退位,取决于他,臣子无权废帝。”
聂丹脸色铁青,说:“此刻再不说定,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游淼道:“这奏折一上,你让陛下如何处之?”
聂丹冷冷道:“真正的帝君归来,他自然该归还帝位,否则如何处之?”
游淼针锋相对道:“你觉得新帝会留着他?”
聂丹道:“有我,有你,何尝保不住他?!”
游淼道:“聂大哥,你不是文人,也不是朝臣,你不懂这些算计!我能说服赵超保住太子的性命,封他个王当。你有把握能说服太子?!”
聂丹倾身道:“我退一万步问你,你的先生没有教过你,君要臣死,臣自该如何?!三殿下身份本就是臣……”
游淼冷冷道:“可先生也教过我,民为贵,社稷为次,君为轻!”
“君为轻?!”聂丹声音沉重而充满了威胁感,训斥道:“你道成千上万的将士奋不顾身,在前线为国捐躯,是为的什么?!单单为了一个三殿下?!你以为单靠他一个,就能让将士们连自己性命都不要,北伐复仇?!”
游淼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天启已操持得心力尽瘁!需要一个皇帝的时候就拱他上位,太子归来就废了他!你知道江南士人已对他充满仇恨!原因是什么?!是变法!变法为的又是什么?就是为了收复中原!他不可能让出帝位,他做了这么多,这些是他理应得的!否则对他太不公平!”
聂丹几乎是咆哮道:“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国家说这种话?!不公平?!朝廷待将士,又何尝公平过?!你让这么多扬州军的士兵浴血拼命,战死在前线,现在又去告诉我的这些兵,他们拼死付出的,不过是个笑话!”
游淼喘着气。
聂丹冷笑道:“是,大哥知道,你心里觉得大哥愚忠,不过是个皇帝,换谁当不是皇帝?何必非要让北方的那位来当?你又是否想过,你先生,江南的士族,甚至昔年京畿城破,慷慨赴死的太学生,翰林院大学士,被抓到北方壮烈就死的朝臣们,他们为的是什么?!”
“你觉得你的先生也愚忠,是不是?”聂丹起身,气得浑身发抖:“大哥今日就告诉你,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正是有此忠心,方有千万男儿前赴后继,与鞑靼人一战,不管北方的那位是旷世贤君,还是昏庸之辈,只要名义在他身上,就不可不立!名不正者言不顺,言不顺者事不成,人总需有坚持,王道是一杆旗,有这杆旗的人,未必能成事,但没有了这杆旗,便必定无法成事!没有原则,你会发现,三殿下连这杆皇旗都立不起来,没有人会为他卖命。更别说舍身成仁,杀身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