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更衣时,一个侍从上来拜见,云来见是他,问,“你怎来了,家里有甚么事么?”
那人便将前两日红苕的事回了,云来听罢,便问,“少史怎么样?”那人一顿,“这……奴婢不大清楚。”斟酌着道,“那天去时,少史像是哭了。”
云来便不再说话。两个小婢忙着解衣宽带,那公服甚是繁琐,恰皮束带上一个银扣卡住了眼儿,小婢细细解了,一头的汗,待终于更换完,捧着银甲皮袍默默退下。
那人再续上,“奴婢不好将凌姑娘留在府内,仍送回去,并使人在外间看着,凌姑娘回去便闭门不出,谁人来请都不见——奴婢看,凌姑娘怕是要辜负王府的一番心血了,或不如,先将她送去哪里避一避?”
淮西王问,“凤鸣的意思怎么说?”
马凤鸣亦是王府近臣,专司机探事宜,那侍从便道,“临来时正是请示过马大人,他说凌姑娘历来性情桀骜,心思机变,不宜驾驭。”云来便道,“既已是无用之人,交给凤鸣处置。”
傍晚,橙红的彤云烧满天边,映到水面上似一江碧血。清油小车驶在堤岸上,顶盖下两串紫铜铃铛行进间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铃声,这铃铃的声音却被马蹄声扰乱,当头一骑横到车前,驾车的马夫急忙索缰,紫铜铃当当乱响,车帘打开,凌红苕绝艳的脸露出来。
见到是马凤鸣,红苕笑了,却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方能在她笑容里看到一丝极轻的轻蔑。
“原来是马大人。”
马凤鸣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向后吩咐,“请凌姑娘下车。”红苕道,“妾身是去参加今晚左都尉大人的晚宴。”小环将她扶下车,有风,她披了一件素青软缎大氅,一头乌发笼在兜帽里。
马凤鸣不说其他,只道,“凌姑娘是聪明人。”
红苕不再说话。她没有问是谁派他来的,她已不必再问。闭门数日,她知道或在今日会有了结果,所以都尉府的帖子一到,便决定去了。所以方才见到凤鸣的那一丝轻蔑,她是留给的自己。
轻蔑自己还有痴心。
“请容我走一走。”她说。说罢向堤岸走去。
远方的彤云,映照到水面,如一江碧血。愈近愈浅,愈远愈近。红苕想起若干年前,近臣作乱,火从宫里一直烧到大理城外,叛乱的贼子将父王身边的人全杀光了,包括自己身边服侍的几十个宫人,他们的血将滇池染红。
然后她被押送到京都,被当做礼物呈送给大周的皇帝,又被皇帝赏赐给了他。
爱上他是瞬间的事,然后,变作一世。
京都附近绚烂的桃林,年少的男子背手长立,他是那样尊贵,有如一尊骄傲的神,红苕仰起头,她本可以与他匹配,现下却只能匍匐在他脚边,做一个卑微的奴婢。
他见她时眼中有掩不住的惊艳,这让她欢喜,但……
“我不愿做笼中鸟。”已经走的很远了,红苕忽然转身,声音平淡。
“什么?”马凤鸣一时没能听清,待意识到什么,急忙抢上,却已是来不及了,那素青的身影在堤岸上斜斜一晃,没了踪影。
风将发上的兜帽吹开,红苕轻叹,这一秋的风缘何这样温暖,让人错以为是春天。
“二爷?”
“嗯,”周奉朦胧之中,听到老家仆周成的声音从窗纸里透出来。果然是他,“二爷,谭老爷来了。”
周奉急忙起身,“他来做甚么?”门吱呀一声打开,熬了一宿,男子面颊暗削,嘴唇四周泛起淡淡的胡茬,一双凤目抠陷下去,盯着周成,“不是说好了日?”
周成忙道,“似不是为这。”那周奉这方一缓,周成又问,“爷要梳洗不?”周奉叫来丫头,回书房内,拿青盐略擦洗一下,便整装出屋。
谭老爷见他出来,站起身,“这么早来打搅,甚是失礼。”
周奉忙回礼,“无妨,有何事请谭老爷但说无妨,周某做的到的,必不推辞。”
谭老爷道,“知道周二爷是爽快人。今日来,却有一事要与你相商。”那周奉听着,心里乱跳,唯恐他说要提前交款的事,脑子里一面已开始盘算开该如何回挡,不料对方却道,“昨日回家,我把你的话左思右想一遍,越发觉得老弟的话有道理,一整晚没有睡着。想你一个外乡人,都对平江的丝业有这般情怀,我一个本地的,又曾赖以为业,怎好为一点变故就放弃祖业?”
周奉心里更跳,唯恐他要退出,一时连客套话都快想不出了,那谭老爷继续道,“因此我思来想去,必要与你共同谋划,将本地的丝业重新振兴。老弟可知,这每一家的丝、织、染,都有秘方,必定是秘不宣人的。比如我谭家的浮光锦,其织染技术,其他人绝不知道。”
周奉读了一夜的账本,本就有些头晕,一大早又被这老儿搅醒,脸都没洗的跑过来,这被他一惊一乍上天入地的,越发晕了,只不做声,听老头儿继续。
谭老头自己确是越发兴奋,“你与我等谈过的约子,不瞒老弟,我开始也是有私的——只拿最基本的做法给你就得了——你又那般着急,我私下里为你盘算,老弟你是吃亏了。”说的周奉苦笑,摸了摸鼻子。
他接着道,“现在看来,老弟你为人忠厚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