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这番话又像冯小宝说的老妈子了,“我不是唠叨怕你学坏,知道你也学不坏,只是,那些地方都是销金窟,你如今不过是过了关试,即便授了官职一年才多少钱粮,去一趟就没了,难道以后夫人孩子跟着饿肚子不成,要去,也等你官做大了手头宽裕了再去。”
对着一个人说着他永远不会知道的话,很闷,索性也没有说下去的兴头了,于是把帕子折了放他额头自己再轻轻在床边坐下,为他整整幞头,顺顺衣领,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这是唯一一次我可以对他惟所欲为的机会。
我很想画一画他的眉眼,然后在心里记一辈子,可是我又不敢,怕真记了一辈子把自己给疼着,我一直都怕疼的,犹豫许久,还是收回了手,就这么坐一会儿吧。
灯花儿爆了,光亮忽闪了一下,这屋里没有铜漏不知晓时辰,我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身子侧得颇有些不舒服。
吹熄了灯,故意没有拿回那帕子,就当我最后一点儿私心。
开了房门走过阴暗狭窄的走廊再低头绕过门口放着的那个大大的铁炉,出门。崔雍的车就在不远处,他在车边站着。
我说,崔公子,不知你可否送我一程?崔雍点头。
路上,崔雍说,惟白有今日太不容易,功名他倒是舍得出去,可,他这样甚为自持的人若是没了好名声那他便不是往昔的惟白了,若真与李家解了婚约,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里。
我说见过李绯雪,也见过李善,看起来都是和马怀素一样的好人,好人应该和好人一起的。
崔雍说,皎皎你也是好人。我笑,我说我好的不够纯粹。崔雍便又给讲了讲崔扶的长处,在他嘴里,崔扶除了长相其实长处也挺多的,当然,他是他哥,总不会到处讲崔扶的坏话吧。
车到了,我撩开帘子要下车,回头谢了他,又对他说一句:“以后你成了我大伯再也不能坐你的车跟你聊天了。”
崔雍愣了下,然后又笑了:“以后便是自家人了,皎皎,若平心而论,雅持比惟白长处还多些,与你性子也更相近。”
跟我一样,那日子还不得鸡飞狗跳?
心病无药医
我自觉迈进邹府大门时我的步子稳稳的,如泰山一般。几个小丫环在门内转得这个撞了那个的头,正抱怨,见了我便恶狗扑食般扑了过来说“大小姐,老爷有请”,好像谁把我请到老骆驼面前有赏拿一样。
我说那把饭菜给我送到大书房里,最好有个红焖肘子,烂熟烂熟的。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底气特别足,走路都虎虎生风。我想我进门的时候一定是太满面春风了,是以老骆驼才一脸的惊诧。
“爹,这么晚还看书呢?歇歇吧,累得慌。”我坐下了,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身伴读书童的装扮。
“妮子,你今天到哪里玩去了?”老骆驼语气不是一般的和蔼。
“去杏园宴瞧热闹了。”还是说半句留半句。
“那你是知道了?”
“您说赐婚那事?知道了,我当时还没走呢。”我愣是在那儿站到士子们散了场被卢琉桑拍得才回过了神。
“妮子你意下如何?”老骆驼这个问题……我要是回答了,好像有点看不起他。
“如何不如何的不都得如何么?皇命难违,那逆鳞我可没胆子去碰,再说,崔扶那人不错啊,京城第一美男,才学又好,性格又好,斯斯文文的,还会琴棋书画,我算是捡了大便宜了。”我说道。
在别人看来,天上一百年掉下来的一个小金豆豆砸我邹晴脑袋上了,这都得到列祖列宗排位前烧香磕头的。
“妮子,你好好坐着和爹说话,头抬起来。”老骆驼说道。
不就是抬头么,还真当我会哭么?下午都没哭,这会儿哪有眼泪?况且,我既知道了马怀素的心,高兴毕竟比难过多些。心里那座王屋山有望搬了,离敞亮还远么?
老骆驼的神情很肃穆,因为过于肃穆两边嘴角都向下垂了一点,眉毛垂,眼角垂,现在嘴角也垂,这一看,像长倒了似的,我没忍住,乐了。
“爹,这算是好事吧?好事您就别这么严肃了,好像我嫁了好人家您不高兴是的。”我哄他。可惜,他不笑,该耷拉着的还耷拉着。
丫环居然很快端来了大肘子,红油油的一大碗,还有一碗粉红的秫米饭,又配上几碟能化油腻的精致小菜,看得我食指大动。我挪去小桌边坐下吃饭,老骆驼也缓步踱来在一旁坐下,让丫环拿了碗清茶喝。
老骆驼让我慢些吃,我说爹,我吃相不好,您坐在这儿我都不会吃了。老骆驼总算露出点笑意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咄咄怪事,他又在那里回忆我小时候。
等我吃完了,正漱口,老骆驼说妮子,爹爹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脑中立时闪过了金山银山,还下起了漫天的玉石翡翠大雨,这才够风光呢。
我笑嘻嘻说爹您对女儿可真好。
我看出老骆驼憋了句什么话的样子,但是他不说我也不问了,问了也白问,于是,我乐颠颠回房了。
丫环们跪了一地给我道喜,我说多谢多谢,睡下了,竟不觉得有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之感,我不禁强烈怀疑起自己的所谓“深情。”
睡到半夜里,忽然梦见有人拿刀割我肚子,疼得我立时醒了,发现原来真是腹痛如绞,出了两趟恭,稍稍好了些,一躺下又觉腹中什么东西往上涌,眼看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