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十四春秋。”
杨夫子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道:“是小了一些……”
“夫子说什么?”程寻没听明白。
“没什么。”杨夫子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将来若走科举,就不该只偏重于算学,你也要在经义上多下下功夫。”
程寻点头:“夫子说的是。”可惜她不好告诉杨夫子,她这辈子注定是和科举无缘了。
杨夫子挥一挥手:“那你去吧。”
“是。”程寻施礼告退,心里有些奇怪,杨夫子找她,就为了跟她说这些?
她摇摇头,想不明白,就转身回了学堂。下学有一会儿了,程寻放眼望去,学子已经走了大半儿。苏凌正坐在位置上看书。
程寻眼神一闪,沉默着走向自己的座位,低头收拾东西。
“啪”地一声轻响,一本《周律》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脚边。
程寻手上动作微顿,回头去看,苏凌正抬眸看她,眸光澄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他眼神有点无辜。
深吸一口气,程寻弯腰捡起,放在他桌上:“给你。”
苏凌道一声谢,变戏法一般抽出一张纸,往她面前一推:“看一下。”
程寻眸光微闪,略扫一眼,知道是道算学题目,她“嗯”了一声,接过来,转身重新坐下。
苏凌双目微眯。往常她见了算学题目,不管难易,都会眼前一亮。她今天真的很反常。
程寻将解题的思路与方法一字一字写在纸上空白处,之后轻轻掸了掸纸,还给苏凌:“我先回去了。”
然而苏凌不去看她的答案,而是伸胳膊拦了她一下。
两人手臂相碰,他很快缩了回去,同时口中问道:“你怎么了?”声音温和,隐含关切。
“没什么啊,我得回去了。”程寻尽量自然地回答,却不与他眼神相对。
她总不能说她中午做了亵渎对方的梦,不好意思面对人家吧!
“你不开心?”苏凌眸色微微沉下。
“没,没有啊……”程寻矢口否认,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她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我躲你干什么?”但是在苏凌的目光中,她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轻扯嘴角,苏凌眼眸半垂:“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朋友。”
他说的平淡,可程寻愣是从中听出了落寞的感觉来。她心尖微颤,心虚极了,小声道:“我们是朋友啊……没说不是朋友……”
是朋友不假,可是她中午做的梦,让她心里发怵,再面对苏同学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呢?
“既然是朋友,为何要躲着我?”苏凌静静地看着她。
“我……”程寻一时语塞,“朋友?”她松一口气,真的是当朋友啊。她就说嘛,小姐姐细心体贴,拿她当朋友。不过,这若有若无的丝丝遗憾是怎么回事?
她心想,至少也要比朋友高一个档次吧?闺蜜?——不可能,小姐姐不知道她也是个姑娘。程寻一时间心念如潮,坦然接受了“朋友”这个身份。
苏同学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能做朋友,很好啊。
见她短时间内神情变化,时而释然,时而遗憾,苏凌觉得好笑。他不用多想就知道她这般反应皆是因为他的一句“朋友”所致。可惜她如今没有对他挑明身份,他也不好直接戳穿,只能装作不知,姑且算作朋友。可是,他哪里需要她做朋友?
她这种小姑娘的患得患失,教他整整一下午的郁闷尽数退去,心中生出丝丝欢喜。
苏凌点一点头:“当然是朋友,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眨一眨眼,程寻附和:“朋友,对,我是这么想的。”她赧然一笑,为自己的躲闪找说辞:“我没有躲你啊。我是想着要好好读书,不能因为……不能分去心神。”
苏凌“哦”了一声,分去心神?他果真还是分去了她的心神啊。
确定了苏同学是拿自己当朋友,并没有任何看上“程寻”的意思,程寻心中大定,又为自己的怪梦而惭愧。她迅速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再无杂念。
她笑了一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来,咱们来说一下这道算学题目。”
“嗯。”苏凌点一点头,见她身体微倾,不再刻意躲避疏离,对上他时,眼中又浮现了光彩,他轻轻勾了勾唇角。这样才对嘛。
这小姑娘的心思,其实还挺好猜的。
程寻心思一向很简单,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得知自己在苏同学心中的定义是朋友,梦中场景不可能真正出现,她也就不再别扭了。
她同苏凌的关系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会探讨几个问题、目光交汇时齐齐一笑,虽然不曾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但却独有一些外人融入不进去的熟稔与默契。
有书可读,有父母呵护,身边又有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程寻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当然,如果忽略骑射课的话。
高夫子向来言出必行,他说了下次骑射课要在山林中狩猎,还真的在七月七日骑射课上,将一众身穿玄色箭袖的学子带到了山林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每日学骑射,也该真正检验一次。靶子是死的,猎物可是活的!不真正狩猎,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箭术究竟怎么样!”高夫子站在山林空地中间,气势雄浑。
高夫子说的兴起,站在程寻前面的云蔚,小声嘀咕:“不都是死的,也有活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