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谧接着道,“不过在那之后,许家,或者说你父亲,就没有再插手过启明国际的经营,也没有从启明国际的发迹中获利。颇有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许成礼可不是什么大慈善家,为什么帮裴玉珠呢?”
她看了何语一眼,何语回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继续,“语哥既然能找到你儿时的幼儿园老师,那么再多费些功夫,也能找到许老爷子生前曾在他身边的人。那人证实,裴玉珠的母亲曾经是许家的佣人,中间消失过十来年的时间,后来在许老爷子的授意下,被重新雇佣回来,负责照顾许老爷子,和跟着祖父生活长大的你。有意思的是,那人对裴玉珠毫无印象,她似乎从来没有踏足过许家。”
“私生女哪来的资格踏足许家?”许瑾舟嗤笑,“她也没有损失什么,那种冷血自私,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家人,没有也罢。不过裴玉珠居然能说服父亲出手帮她一把----看来我从来,都小看了她。”
裴玉珠当然是个不容小窥的女人。
在故事里,美狄亚是太阳神的孙女,会法术的公主。然而她放弃了这一切,帮助伊阿宋盗取国宝金羊毛,护着他逃脱追捕,跟随他去了希腊,从此与故国切断了联系。
许成礼那一次的帮助,就是裴玉珠的金羊毛吧?
何语查到的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信息。譬如许瑾舟的母亲在生了这个幼子之后,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许瑾舟头两年都是由保姆照顾,后来被送去了许老爷子那边。
许家内斗非常厉害,分成了好几个派系,争权夺利,争夺不休。许成礼不缺儿女,对于不在身边的小儿子,基本是遗忘状态。而成长在许老爷子身边这个因素,让兄姐们对许瑾舟颇为忌惮,既羡慕又防备。
据说在许老爷子病危的时候,围绕着遗嘱和家产分配曾有过不少纷争,许瑾舟作为眼中钉,甚至遭到过来自手足的暗算。
无怪他对家人失望,主动退出,在许老爷子去世后便离家独立了。
裴玉珠不见容于许家,而许瑾舟不认同许家,这样两个表面上背景迥异的人,却无人知晓他们身上同样流淌着许家血脉。
许瑾舟虽然离家独立,然而人哪有不渴慕亲情的呢?是许家人又不是许家人的裴玉珠,反而比让他失望的许家人,更容易让他心生亲近吧?
“裴姨在老宅照顾我的时候,裴玉珠已经在读中学了,平时住校,每月返家的时候,裴姨便请假两三天,回去和她团聚。”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许瑾舟也坦然了,“我一直知道裴姨有个女儿,但是从来没见过她。后来祖父过世,我去了寄宿学校,接着出了国,慢慢与裴姨也断了联系。”
“到后来启明国际声名鹊起,我看到创始人的名字,想过是不是裴姨的女儿。不过我回国后忙着‘白手起家’,”他自嘲地笑笑,“总得适应学术系统里的规则,办公室政治,足够耗心耗力。”
“第一次真正的认识裴玉珠,还是在她去d大进修,在e的迎新晚宴上。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说,我有魄力离开许家,独立出来,这很好。她说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跟我相认。不过即使知道了,她让我也别有什么负担,血缘也并不代表什么。”
许瑾舟要了杯水,捧在手里,“后来我们也没有刻意见面,偶尔碰到聊几句,如果要形容,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其实很好,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对你没有压力,没有期许,没有负担,也没有算计。再后来……”
他捧着水杯的手指收紧,“再后来,我遇到了宁宁。明明自己才刚差点被欺负,第一个要求却是请我不要说出去,因为不想让妹妹自责。我只见过相互在背后捅刀子的兄姐,却没见过受了委屈自己咽下,生怕妹妹知道会担忧自责的姐姐。”
颜谧抿紧了唇,胸腔里闷得发慌。
“你们这对双生姐妹花,也算校园里的知名人物,尤其是你,颜谧,”许瑾舟抬眼看她,“头顶天才光环,系草和何大才子为了争夺你,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是何大才子抱得美人归,校园里最引人瞩目的情侣,非你们俩莫属。”
“只要稍加思考,不难明白,那场堵人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男人为你争风吃醋的后果,由宁宁承担了。而你呢?”许瑾舟的眼神透着冷意,“你忙着约会,连她受了场惊吓都没发觉。”
颜谧的脸色发白,撑在椅子边缘的手紧紧攥起,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轻柔地扳开她蜷紧的手指,将她的手握住。
“所以呢,你就去向裴玉珠倾诉了?”何语挑眉看向许瑾舟,“见别人有个好姐姐,羡慕嫉妒了,就去找你的姐姐?许瑾舟,你断奶了吗?”
一直在旁边安静如鸡的王继坤嘴角抽了抽。
他想起之前在酒店里,找这位证人问话,三句有两句的回答让人听了想打他。
这还是知名作家,他的天赋技能,是点在如何用最简短的话语,最精炼的语言,将人激怒上了吧?不得不说,这份语言驾驭能力,还真不是人人都有的----估计正常人也不需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