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曹郑处待了有多久,走出来时外面已是夜深人静,月亮深得很高了。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深秋的夜风也有了些许冬日的寒冷,广袖长裙在夜风中猎猎翻飞之下,身上也隐约寒风刺骨了之感。
大概是觉得冷了,甄柔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由紧攥了攥虎符,手心一片粘腻的汗。
“世子夫人,夜风凉,仔细受寒了,您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小世子可还在您肚子里呢!”阿玉见一袭藕荷色广袖长袍下的甄柔,在呼呼刮来的夜风中,仿佛有种不甚寒凉之感,她忙将手臂上的披风掸开,为甄柔披上。
腹中的胎儿是她的软肋,饶是心思已为手中的虎符所牵住心绪,听到阿玉一提及腹中的小宝宝,甄柔还是闻声止步,任阿玉为她将披风披上。
但她没有与阿玉多言,只手紧攥着虎符,尔后继续不发一言地往回走。
夜风从耳旁呼啸而过,呼呼地声音,在这一刻她却恍若未闻,耳畔只不断地回响着曹郑交代她的话。
“这是能调动三军的虎符,老夫就将它交于你了……”
“老夫的身体情况,不用老夫多说,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此行老夫势在必行,但能否坚持到世子回来,老夫不敢保证……这枚虎符就有你代老夫转交给世子……”
“此物是我曹家的根基,可保我曹家东山再起……若到了紧要关头,你也可以拿此物号令三军……”
“事无绝对,世子一日未凯旋而归,一日就不得安……若老夫和世子都时运不济,你此胎为男,就由此子继承我曹家,你从旁辅佐……若,还是女孩,你就选阿虎继承曹家。其实英夫人所出五郎当是世子之外,最适合继承曹家的人选,不过你和他乃同辈,你不好辖制于他,所以就还是选阿虎吧……到时你可重用五郎,老夫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他品性能力可堪重用。”
“若万不得已,要选阿虎继承曹家,你务必要告诉他,郑玲珑非他生母,他乃大郎外室之子,在大郎死后被世子抱养回来……至于郑玲珑,就说老夫的意思,她该下去陪大郎了……”
“其他曹家人,你能留他们一命就留,若不能留,你也别心慈手软……”
别心慈手软么?
这是要将曹家交到她手上啊。
临危受命,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可为什么呢?
曹郑为什么要将这样大的权利交给她?
“君候,您为什么选儿妇?”是的,大受震惊之下,她立于堂下,还是昂首问曹郑了,将自回彭城以来就埋藏在心底的话终是问出,“可是因为儿妇的母亲,所以您才选儿妇担此大任?”
才发生不久的事,还是记忆犹新,她清楚地记得曹郑高坐在主位上,闻言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是淡淡一笑,大方承认道:“不错,选你担此大任,是老夫相信翁主。你是她的女儿,即使不如翁主,但也不会太差。”
本是一件严肃的事,但听到曹郑如此回应,她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和曹劲当真是父子,某些方面可谓如出一辙。
不过当时非平常,而且还事关母亲,听到曹郑对母亲评价如此之高,她为母亲骄傲之余,还是心里觉得颇为怪异。
并非什么贞洁观念,时下寡妇再醮成风,成婚前有男女之情亦是正常,只要婚后忠于另一半即可。
大概曹郑待她实在很亲厚,让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君候,您和我母亲可曾是……”
想问他们可曾是一对恋人,可一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边又是自己的大人公,委实难以开口。
曹郑毕竟是曹郑,一下就看出甄柔的迟疑,当下大方地朗声一笑道:“老夫倒希望和翁主曾是一对恋人。”
听到曹郑给予的否决答案,甄柔有些意外,却隐约又有些是意料之中。
如果母亲真和曹郑曾是一对恋人,之前又岂会对曹郑厌恶至极?
还有曹郑其人,若曾是一对恋人,后又念念不忘,应该会在母亲守寡之后求娶,而且如今想想,曹郑每次称呼母亲翁主时似乎都语带敬意,这是她嫁入曹家七八年了都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
心里正是恍然大悟之时,曹郑大概被勾起了谈性,喟叹了一声后,便望向案上的豆灯,缓缓回忆道:“在老夫初到京师时,翁主和阳平公主并称京城双姝,但在老夫眼里翁主才是京城第一美人,风华绝代。老夫在第一次见到翁主时便难以忘怀,心想一定要娶此女为妻,才不枉此生。可老夫那时不过一寒门武夫,如何能高攀得上翁主,于是老夫努力向上爬,还认了宦官为义父,其中更做了诸多阴暗的事。”
顿了一顿,方继续道:
“老夫不择手段往的上爬,期间颇为艰难,唯有每当得知翁主的些许消息,方能促使我坚持下去。可随着对翁主越来越了解,我接触的黑暗越多,老夫越发深觉自己配不上翁主,甚至不敢出现在翁主面前,堂堂正正的认识翁主。只能像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偷偷地窥视着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