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朱四姑娘对祁明算不得倾心,只是权衡利弊后觉得祁明是个好倚靠罢了。
她的父亲是在枢密院当值的,算起来还比祁明官职高一些,可是任谁都看得出祁明如今得到圣上器重,富户出身却能直接被点到枢密院去,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朱四姑娘找法子和他接触了几次,不过多是在诗会或是茶会上匆匆一面,每次祁明都像是刚认识她似的陌生。
好在朱四姑娘有耐心,想着慢慢接触总能攀附上,她也格外自信,觉得以她的条件,祁明怕是早就记住,只是故作不识欲擒故纵。
原本朱四姑娘想着慢慢筹谋,谁知道家里却出了变故。
朱家和两王勾结的事情被捅了出去,朱大人罢官免职,眼瞅着就要祸及家人。
天家也没有立马收拾他们,而是给了些时间让她们找出路,朱家女儿出阁的都闭门不出,未出阁的全都匆匆定亲,只盼着能早早脱身才好。
朱四姑娘听说家里给她定了个外放的小官,定下亲事就能早早远离京城是非地,
虽说比不得以前的锦衣玉食,但是今上仁厚,从不做过分牵扯家人,只要低调些,女子多不会被过分攀扯,且这外放官员同朱家有旧,嫁过去不会因为她是罪臣之女而亏待,还能当正室主母,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
她是正室嫡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外放出去,何时才能回京?她又如何能受得住偏僻之地的寒酸困苦?
于是朱四姑娘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祁明身上,趁着家里人没注意,偷偷跑出来,蹲在祁明家门口拦住了祁明的车架。
照她所想,祁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只要自己能软声乞求,再诉说过往情谊,总能成的。
哪怕祁明现在没法下定决心,朱四姑娘也不怕,只要能闹出些风声,他不想娶也要娶。
可是祁明这会儿的冷淡让朱四姑娘没了主意,她就趴在地上,即使到了春日,但是这般姿势还是弄得她身上寒意顿生,可这些都抵不过心里的冰凉。
朱四姑娘脑袋里乱糟糟的,无论来的时候起了什么心思,下了什么决心,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是只身前来,哪里能有那么多主意?
故而在六思过来前,朱四姑娘已经咬碎银牙下定决心----
就算当不成正室,做了贵妾也行的,只要能不离开京城她就乐意。
想到这里,朱四姑娘觉得格外委屈,她半点想不到被她拦下来的祁明会有多尴尬,只觉得自己自降身份给人做妾格外冤枉。
不等六思开口,她便撑起身子,字字泣血一般的对着马车喊道:“三郎,我是朱家四姑娘啊,你我之前见面数次,在诗会上隔帘而望,在西池边对坐品茗,你都忘了吗?”
祁明有些茫然,他是当真不记得,而在萧元白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时,祁明用力地摆摆手,以示清白。
六思这会儿却半点不结巴,关键时刻都忘了口吃的毛病,生怕朱四姑娘瞎嚷嚷污了他主子的名声,六思的声音也抬高了一度,道:“这位姑娘,我瞧你说话中气十足,想来身子没有大碍,还请让一让,莫要堵着路。”
朱四姑娘却拿着帕子掩了掩泪水,看都不看六思,自顾自的说道:“如今我家要败了,家中父母弃我不顾,以后前途未卜,”她抬起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只求你收留我,无论是做妻做妾,哪怕是做丫鬟我也乐意的。”
此话一出,六思就皱起眉头,显然小书童还没瞧见过这般听不懂人话的。
马车里面的祁明则是被吓得呆住,显然是没见过这般阵仗,他接触过的女子本就不多,无论是娘亲还是嫂嫂们那都是极讲道理也要脸面的人,孟五姑娘更不用说,在他心里五姑娘就是玉做的,最金贵不过。
如今朱四姑娘的这番做派,着实是让祁明大开眼界。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萧元白微微蹙眉,低声说了句:“自甘堕落,不知体统。”
祁明赶忙看过去,求助一般的问道:“萧兄,我……我该如何?”
萧元白并没注意到这人已经对自己改了称呼,只管道:“莫要出面,找人把她堵上嘴拖走,能送多远送多远。”
祁明赶忙应了声,便让人去传话。
而朱四姑娘在看到有人要来抓她的时候,登时往后退了退。
刚刚的泪水是流出来惹人怜爱的,可现在见祁明软硬不吃,朱四姑娘是真的红了眼圈,又气又急。
本就因为祁明的态度而不安定,她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落了身份,传出去只怕会被人笑话死,心里也怕,便失了方寸,声调都有些上扬:“祁明,你当真无情!”
祁明终于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可真能耐。”
萧元白看了祁明一眼,也觉得祁明这遭倒霉的很,偏偏祁三郎委屈的模样和平常在衙门里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弄得萧元白翘了翘嘴角,不过马上就敛了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六思则是害怕她吵吵嚷嚷的引了人来,立马对这两边的小厮道:“过去,捂了她的嘴,拖……拖走。”
朱四姑娘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拍身上的尘土,只瞪着眼睛道:“我看谁敢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