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昭容娘娘还有要事相问,我怕姜姐姐记性不好,惹昭容娘娘生气,所以请世子稍等片刻,待昭容娘娘问完我再同姜姐姐一起前去你府上。”
李淏道:“甚好。昭容娘娘,快问吧。”
赵氏眼珠转了又转,妖艳的脸上最后出现妥协的微笑:“不必了,该问的也都问过了,今日多有叨扰,本宫先走了,下次再来拜访公主。”
我心中已经有数,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他的手段绝对高于他那枉死的哥哥李凒,政局上与赵氏一党的博弈,他已经占了上风。
等赵氏走了,李淏看着我微微笑道:“公主,请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直言道:“凤林大君,戏演完了,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您找我有何事?”
李淏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我就知道,公主聪颖过人,难怪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为了找你,闹得满城风雨,你就是那个摄政王府的逃人司马疏星,对吗?”
我早料到从李南珠安排我逃离满清那一刻,她早就把我的来历交代的一清二楚,这其中关乎朝鲜、满清和大明,我理解她的难处,只不过苦了我步步为营,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李淏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的不知是对大明真正的忠心还是一己私利的图谋,但无论如何,我否认这一切,就显得欲盖弥彰和做作了,道:“对,司马疏星就是我。”
李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摄政王多尔衮就要来朝鲜了。”
我一怔,反应过来:“是啊,福王幺女朱萤雪与朝鲜大夫李行益的婚约昭告四海,无疑是在藐视清廷,满清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李淏摇摇头,笑得有点勉强。
我不解地看着这个略带稚气有些诙谐意味的世子,终于盯得他缴械投降,道:“公主明知道摄政王并不真的想让你死。你知道司马疏星案全北京已经牵连了一百多号人,其中四十三人受了死刑,其余的收监大狱。况且,李行益说穿了不过是我朝一个外戚,根本入不了满清摄政王的眼,你还以为,他单单是因为朝鲜藐视清廷,所以生气?”
我乱了分寸,决定跟凤林大君好好聊聊。
洛迦山上的风有点凉,凤林大君说他已经八年没有夜观西海了。
我裹了裹衣衫,没有仔细听他因为思念兄长而略带悲伤的喃喃自语,只顾着瑟缩在檀香树下,寻找云遮雾罩里时隐时现的星辰。我始终抬头睁大眼睛,怕一闭眼这些星星再也不会出现,更怕一低头,留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这一天我无比怨恨多尔衮,我自来这清朝,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从未想过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为他杀了人,他也为我造了孽,我们之间的纠葛,可能三生三世也扯不清了。可是为什么是多尔衮呢?他的命运早已经镌刻在史书上,不得善终。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如果他只是个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少年,如果他与朱萤雪邂逅于太平盛世,一切会不会不同?
我不敢想,从未有过的,我有些害怕,我不再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因为我已经看不清这局势的走向,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灾祸亦或者惊喜接踵而至。
“凤林大君,帮我个忙!”我思索良久,受不住内心煎熬,决然道,“把我送回江南弘光朝廷。”
第43章 江南
李淏道:“怎么,想逃吗?别忘了,他可是当今世上大权独揽的摄政王,这位摄政王不但在满清夺位风波中权衡利弊,避免了一场军事浩劫,更使得吴三桂,李自成,张献忠,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在其手中败亡,或投至麾下为其所驱使。在他的领导下,八旗军队所向披靡。无论是权术上、军事手腕上,当今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他要攻打江南,你以为弘光朝廷能坚持多久?”他越说越沉重,终于发现自己眉头紧皱,也许突然想到如今已经不再是北京那个岌岌可危的朝鲜质子了,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打趣道:“况且,公主不要你的未婚夫了吗?李大人还下落不明呢。”
“他已经死了。”我看着远方,不带情感道。
李淏惊诧地看着我,随即转为释然:“甚好!昭显世子死于他手,我正愁如何除了他呢。”又道:“只不过,我必须提醒你,逃避一个人,就站在他的对立面,看似化解了,内心却更为痛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道理我懂,可是他哪里知道,我的情况比他所想的更为复杂,除了逃避多尔衮,我还要找到秦公子,要一个交代,所以无论如何,去江南势在必行。
无声胜有声,我与他相视一笑,我笃定道:“凤林大君,你世事洞明,颖悟绝伦,却内敛锋芒,定会走得比你大哥更稳,更远,一改汝国眼下的糜烂颓唐,重振民心的。”
李淏仰头大笑,却带了一些苦涩:“公主过誉了!不过,颖悟绝伦又有什么用,还是不能伴她左右。”他笑着摇了摇头,任我再问也绝口不再提往事,眼眸却隐藏雾蒙蒙的水汽,只是道:“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学会,抓不住的,该放手便放手,久了会神伤,会心碎。”
我突然明白,过来人般的豁达和洞若观火,无不是埋葬了一段伤心的过往。世间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缘由,可是自古红尘往事又有几人能断得潇洒利落,还不是或嗔或痴、惶惶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