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堂”之事,次日朱祐樘便召了几位阁老来乾清宫商讨。与此同时,张清皎也正与长公主们商议如何设女医堂:“今儿一早便接到谈娘子的折子,说她已经考虑清楚了。她先前所虑者,仅有自己,仅有医术。而我所虑者,是天下女子,是行医之道。因此,若她能帮着我实现此愿,此生便再无遗憾了。谈娘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设女医堂的时机便在此时此刻,不必再等下去了。”
“每回听嫂嫂说起这件事,我便不禁心潮澎湃。”仁和长公主道,“以前我以为‘讳疾忌医’这种事定然不常见,谁不知道得了病便应该看大夫呢?可这几年与那些官宦内眷接触了才知道,不少人家都囿于成见,并不愿说出自己的病情病状,亦无法接受年轻的大夫前来医治。一者她们认为年轻大夫没有经验,行医必定不如老大夫;二者依然是男女授受不亲所致。礼教严格的人家,甚至连六十岁以上的老大夫也只能悬丝诊脉。”
“竟是如此?”德清长公主与仙游长公主生长在宫中,从未听说过这些,都觉得很惊讶。
永康长公主接道:“不说别人,就说驸马的姐姐罢,每日里都恹恹的,说身体不适,却也根本不提让大夫前来看看的事,只说用几付方子养着。这两天我才知道她患了女儿病,羞于看大夫,只能婉转托人开了些药压着病症。我正打算从宫中请一位宫医给她瞧瞧呢,若女医堂开了,倒可让她直接去女医堂寻医问诊。”
“且不说这些了,设女医堂,一则须得选地方,二则须得想清楚布局,三则须得按布局改建屋子,四则须得有足够多的女医,五则须得招纳更多的女医徒弟。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须得商议。”张清皎道,“咱们便一样一样地说清楚罢。”
“选地方不难,如今嫂嫂手头上应该有不少宅子,选一座离宫中近些的三进院子即可。”仁和长公主眼眸一转,便已经初有成算,“第一进便用来开药坐诊,仿效寻常医堂与仁安堂,接病症不重的病人。第二进用来招待病症较重需要照顾的病人,以及那些不欲旁人知晓的官宦人家内眷。第三进则用来给女医以及徒弟们日常授课以及作为暂时落脚的寮舍。”
“你去过仁安堂了?”张清皎微微一笑,“你所说的布局,与仁安堂很相似。”
“京中大名鼎鼎的仁安堂,怎能不去瞧瞧?”仁和长公主挑起眉,“设女医堂与仁安堂的目的几乎没有甚么差别,两者布局自然相似。不过,最近听说仁安堂似乎因病人与学徒越来越多,意图改建了。等到女医堂也需要改建的时候,咱们再想想如何扩一扩。”
张清皎颔首道:“有仁安堂的营造法式图,咱们的女医堂便可照此改建。不过,女医堂毕竟不同于寻常医馆,可能还得官府甚至是锦衣卫格外看顾一些。绝不能让宵小之辈闯入,惊扰女医与病人。因此,围墙须得加高,围墙外须得视野不受遮蔽,围墙内则多植树木花草,务必布置得清幽宜人些。”
“嫂嫂方才说的一二三都已经商议完了,四五呢?”仙游长公主问。
“是啊,光有谈娘子一人可不够,照管不过来。”德清长公主道。
“这么些年来,尚医局带了数十位医女,总能匀出来些。”张清皎道。旁边正在给她斟茶的云安听了,默不作声地避到一旁,佯装自己不存在。张清皎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她:“先问问她们,是否愿意出宫罢。今年放归的宫人里,定然需要有医女。不然,这女医堂怕是暂时只能靠着谈娘子支应了。”
“是啊,不少医女的医术也已经颇为不错了。”永康长公主道,“便是与民间的寻常大夫相比,也只是差着些看重症的经验而已。要知道,宫里这么多宫女的病症,如今都是由医女来瞧的,唯有重症才会交给宫医诊断开方。”
“确实,她们不过是差些经验罢了。谈娘子若能带着她们行几年医,她们便足可出师了。另外,我希望李婆婆也能时不时地出宫去指点指点产术之道。妇人生产,如同越过鬼门关。女医堂必须有精通产术的女医,谈娘子虽样样都高明,于产术一道依然欠缺些经历。”张清皎道,“医女放归一事,便交给肖尚宫与沈尚仪罢。”
“那召女医徒弟呢?”仁和长公主蹙起眉,“那些官宦勋贵内眷都觉得,略通歧黄之术算是不务正业。真让她们的孩子去当女医,她们定然会觉得丢家人的颜面。便是殷实人家,也是这样想的----哪有妇人抛头露面去行医的道理。”
张清皎叹道:“这样的人家,唯有她们尝着了有女医的好处,她们才愿意渐渐转变念头。又或许,即使尝着了好处,她们也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这样的好处,将行医视为贱业。女医徒弟,暂时只能从行医世家中寻一些。毕竟世代行医,知道行医的好处与苦处,也更愿意女儿与医药打交道。便如同谈娘子一般家学渊源,说不得有些学医的经验,也更好教。”
“还可让那些平头百姓或者清贫之家的小姑娘来学。”永康长公主道,“甚至……听说有些人过不下去了就会买卖自家的孩子,咱们可将这些孩子买来,给她们一份差事养活自己。或是学绣活也罢,或是学医也罢,甚至是学工匠百艺也罢,总归咱们这些工坊里都需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