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原本并不同意,毕竟李婆婆才是宫中产术的第一人。若没有李婆婆坐镇,他怎么都无法放心。张清皎闻言嗔道:“兴王他们启程的时候,咱们的闺女早便出世了,我也出了月子,碍不着的。”
这一头,帝后两人正在为朱祐杬和刘氏做打算;另一头,朱祐杬与刘氏商议过后,迟疑了几日,仍是将此事告诉了邵太妃。果然,邵太妃听说王府修缮好了,喜出望外:“原以为修缮一座宅邸,顶多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罢了,想不到竟是费了这许多功夫。我的儿,为娘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她问旁边的朱祐棆:“从京城到安陆府,须得多久?”
朱祐棆仔细算了算,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朱祐杬与刘氏,答道:“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四五个月。不过,藩王之国总须得带上仪仗与护卫,一路行来怎么也不会短于两个月才是。”他近来几乎已经取代了朱祐杬曾经的地位,成为陪伴母亲最久的儿子。对于母亲的信赖,他非但不觉得疲惫不堪,反倒是心中藏着窃喜。因着他是母亲的次子,此前所受到的关爱一直不如兄长与幼弟,如今好不容易成为了母亲的依靠,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邵太妃盘算了片刻,对朱祐杬道:“我的儿,那咱们便在京城里好好地过个年。年后也别苦等到开春,只要天候转暖些,你就带着刘氏乘车前往安陆府罢。轻车简从,必定能早些赶到安陆府,亦不会耽误刘氏生下孩子。”
虽说朱祐杬的心早就冷了,闻言也不由得抬起首望向她:“母亲,刘氏身子重,受不得颠簸。乘车走陆路太辛苦,不如走水路来得稳当。儿子想过了,只需顺运河而下,转入长江再换到汉江即可。”安陆府位于汉江中游,若走运河,从头到尾都顺顺当当,刘氏和孩子多少也会好受些。
“若等到那时候,孩子说不得便要生在半路了,你如何能舍得?”邵太妃道,丝毫不提可推迟一年再就藩这样的话。就仿佛她对口口声声盼了好几年的孙儿根本不感兴趣,连见孩子一面都不曾想过似的。
“……是,我舍不得。”朱祐杬垂下首道,“母亲放心,若是行李与辎重少些,水路可日夜兼程,反而走得快些。”算了,就这样罢。既然母亲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在跟前待着,他又何必拖着呢?横竖王妃与孩子都有他来疼,亦有兄嫂悉心照料,便已经足够了。
邵太妃见他情绪低落,又禁不住揽着他落起泪来,口中都是如何舍不得他,舍不得一眼都不曾看过的大胖孙儿之类的话。当然,最后她不忘强调,虽然心中不舍,但催他赶紧就藩确实是为他好。不说别的,就说皇帝最近对宗室的态度,便已经足够阴晴不定了。时而严苛以待,光是赐死就死了三人;时而又仿佛很宽纵,还说日后要朝见赐宴……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她怎么也不敢让儿子冒险云云。
朱祐杬早已学会不将这些话往心里去,不经意间瞥见朱祐棆的神色,发现他似乎若有所思,不由得心里一惊。兄弟俩辞别邵太妃后,朱祐杬便将他唤住了,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母亲是内宅妇人,有些事难免想得有些偏激,你很不必事事都听从她。”
朱祐棆沉默片刻,回道:“便是再如何偏激,母亲也是一心为咱们打算。”
“是,母亲确实是一片慈母之心。可她对皇兄皇嫂的猜疑,你不觉得有些过分了么?”朱祐杬锁紧眉头,“棆哥儿,皇兄皇嫂待咱们如何,这些年你难道没有任何感觉?母亲想得岔了,咱们做儿子的便应该替她分辨是非,而不是一味地顺从于她。”
“哥哥放心罢,我自有分寸。”朱祐棆道,走了几步又扭身回道,“不过,哥哥可曾想过‘一叶障目’的道理?于我们而言,许多事我们都不曾关注,也不曾仔细想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免太少了些。所以,我们才会觉得母亲的言行举止略有些偏激。可是,若是她的所思所想并非无迹可寻呢?”
朱祐杬心底一片凉意:“你这话是为何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皇兄皇嫂对咱们的好,我自然知道,心里也很感念。”朱祐棆道,“可哥哥也该明白,咱们才是一家子人,咱们理应共同进退。既然母亲一心为咱们打算,谁忍心让她失望呢?”以他的性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母亲为何如此草木皆兵,应该都是有缘由的。
朱祐杬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又冰冷又焦躁。眼看着他便要就藩了,也该将母亲与幼弟托付给朱祐棆了。可是,兄弟俩说过这样几句话后,他反倒是越来越放不放心了。从甚么时候开始,祐棆竟然变成了这样?若是他听信了母亲的话语,对皇兄皇嫂生了防备之心,而且还带得幼弟祐枟亦如此,皇兄皇嫂该有多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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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就藩一事迫在眉睫,令这一回的除夕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上至周太皇太后,下至太子殿下,都仿佛有些提不起劲儿来。周太皇太后之所以恹恹的,是因着朱祐杬竟是连几个月都等不得,坚持要带着怀孕的王妃刘氏一同就藩,她连大胖曾孙的面或许都见不着了。而太子殿下之所以不再乱窜乱跳,是因着对自家娘亲的肚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