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 仅仅只是京畿地区, 便有三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冒名顶替入宫。若再加上那郑氏, 便足足有四人了。”朱祐樘拧紧眉,“虽说与郑氏同年入宫的只有一人,其余两人都是父皇在的时候先后采选入宫的, 但这数量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在京畿地区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呢。”
“我查了些尚宫局留存的宫女名籍簿,国朝迁都之后,采选多以京畿、南北直隶、山东等地为主。”张清皎道,“目前的宫人也多来自于这些地区,尤其以京畿与北直隶出身为最多。若按照数量比例计算, 出身北直隶的冒名顶替女子应是三名,南直隶与山东各有一名。”
“这便意味着,宫中至少还藏了五名来历不明的女子。虽说这些女子未必都是别有图谋者刻意送进宫的, 但只要一想到她们怀着恶意在宫中潜伏多年,我便不由得多想几分。”朱祐樘道。这些被寻出来的宫女看似地位并不高,却多少已经都成了各宫贴身伺候的宫人。若是她们有意,必然有机会使各种下作手段。更重要的是,目前尚不知她们究竟是受谁的指使,进宫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曾经对父皇不利,甚至是已经对他与卿卿不利。
“是啊,想不到偌大的宫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隐患。”张清皎蹙眉长叹,“东厂出京调查,短时期内必然很难传回确切的消息。说不得须得等上一年半载,我们才能将剩下的冒名顶替者都揪出来。现在寻出来的三人,可都已经招认了?”
“一人招认,她是为了躲避父母安排的婚事,便索性替了族姊妹入宫。那已经是十年之前之事了,她将自己的籍贯、亲眷都说得明明白白,经锦衣卫查证的确属实。尽管她并没有恶意,但毕竟犯了欺君之罪,家人与族中耆老、当时负责采选的太监、府县官员等都须得因此受罚。”朱祐樘道,“剩下二人和那名庵堂主持一样,始终沉默不语。”
“这两人顶替的名籍主人呢?可有指证他们也遇到了‘说服’他们冒名顶替的可疑之人?”张清皎又问。
“锦衣卫正在审办之中,据说确实有人如此‘指点’过他们。不过,身份并非牙婆。据说一人是位游方郎中,还有一人是前来化缘的僧人。”朱祐樘眯起眼,“若这群人皆听命于同一个主子,那可真是‘人才济济’。”在他并未注意到的角落里,已经有人悄悄地在京畿地区织出了一张大网,不仅想扰乱宫廷,而且还在宫中插钉子,足可见此人所图非小。
张清皎沉默片刻:“万岁爷觉得,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心思细细经营多年?”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两人都并未明言----虽说以皇室生乱的受益者而言,敌人的身份有不少种可能性。但如今边疆的敌寇几乎都是些武力胜过头脑的蛮夫,所思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南下劫掠更多粮草财富罢了,又怎么可能耗费数年徐徐布局呢?
将不可能的选项都一一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选项便是答案了。尽管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该选项的答案遍布全国,同样并不容易确认。
“卿卿放心,只要他们敢行事,便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循着痕迹追查,迟早能查出罪魁祸首。”朱祐樘隐晦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顾念亲亲之情义,胆敢谋逆,亦是绝不能容忍的。”
说实话,国朝历代对宗室治罪总是格外宽容几分。若非谋逆,即便是涉及逆殴父母、大不孝以及/乱/伦/杀人之流的重罪,如果不是数罪并举,亦不过是被废为庶人罢了。若是仔细翻看宗室犯罪的案件,每一桩每一件都触目惊心。朝廷对他们的处置,更是令他曾经思索良久,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他对亲眷们一向宽容,登基初时但凡他们有所求便会尽力满足。张清皎知道后,便会仔细地与他讨论每一项举措后的利弊。这也让他明白,无论是皇亲或是外戚,过度的宽容便是纵容,过度的纵容便是变相的养废,其后果则是数十甚至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以及自家人因此而痛苦。
既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室与官宦以及百姓又有何不同呢?犯法的宗室是他的血脉亲人,那些受罪的宗室与平民百姓便不是他的亲人和子民了么?若是不树立规矩,不按照国法家规重重地惩罚他们,等到皇室风气彻底败坏之后,遍布各地的宗室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已经无法想象了。
藩屏之制的改变,绝不仅仅只是出京就藩与留京不就藩而已,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规矩与法度便是其中之一。
************
转眼便到了腊月,在北直隶与山东地区采选的三百良家子即将进京入住诸王馆,从中择选出四位亲王妃。听说这一回采选的是四位亲王妃,民间对此的反应亦是各不相同。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宫里的皇帝陛下与娘娘们越发厚道了,经过这次采选之后,民间至少可安生五六年。亦有人颇为失落----这可是选亲王妃而非选宫女,采选四位亲王妃,良家子人数却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那便意味着许多有意博取富贵的人家很难抓住这次良机。
朝中文武大臣倒是对此表示赞同,以内阁为首,都纷纷上折子称赞皇帝陛下爱惜百姓,实乃社稷之福。就连最挑剔的言官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漏洞,即使是他们也只能跟着上折子赞扬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