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是天赐良机。”张峦道,“咱们无论以甚么为理由,想退掉这门亲事,道义上都有些过不去。唯独采选太子妃的天家旨意,谁都不能违抗。以此作为契机让皎姐儿脱离困境,既不伤我们张家的声名,也不损孙家的声名,最为合适。”
“事不宜迟,明日我们便去孙家。”想通了之后,何氏比谁都更干脆,“来瞻(张峦字),你与金氏也一同去。宫中来使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来兴济,这件事咱们须得早日定下来,不能有任何差池。”
张峦颔首:“有劳伯母给孙家送上帖子,只说咱们去探望孙伯坚便是了。”
“孙家都是聪明人,应该也知道咱们这回上门所为何事。”何氏道,“他们一家都是善人……想是不会与我们太过计较的。谁家没有儿女,谁家不为自家儿女打算呢?将心比心,咱们好好与他们家说便是了。”
张峦点点头:“金氏不善言辞,烦劳伯母与丁夫人细细分说了。”若由金氏出面,他必定放心不下;有何氏在场,此事便应该有七八分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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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定下了明日的行程后,张峦便领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女儿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父女俩去了书房,他坐下来啜口茶,自得知女儿婚事起变故以来便无比沉重的神情终是略微松了松:“皎姐儿以为如何?”
被这个惊天的消息震得始终魂游天外的张清皎眨了眨眼,望着他,脸上神色又茫然又复杂又纠结,迟迟未能反应过来。简而言之,她眼下脑海里唯有这段话在不停地循环反复: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到何处去?
“皎姐儿?”
天啊!为什么她好端端地做着种田文的女主,却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宫斗文的女主?若是她曾经看过的小说里,作者在女主成婚之前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绝对是差评如潮的神转折好吗?!
宫中采选这种事,她只是在幼时听过几句,从来没往自个儿身上想啊!对于一位秀才的女儿来说,宫里那些荣华富贵离自己几乎有十万八千里远,根本不需要她关注好么?!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一直努力地将自己培养成合格的种田文女主,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拿错剧本的可能啊!!
“皎姐儿?这是怎么了?吓住了?”
父亲应该是觉得,这次采选不过是去走一走过场罢了。她无须担心,只要当成是一次太子妃采选三月游,体验体验与众不同的生活即可。但是,联想到崇福寺的主持大师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她又怎么可能天真地以为,去一趟京师就能回来呢?
太子妃,那可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存在。无论是历朝历代的史书中,还是她所知道的宫斗剧本里,太子妃的悲喜生死都全系于太子一人。
倘若太子失败了,没能登上皇位,太子妃的下场自是不必说;便是太子成功登基了,太子妃也未必能成为皇后,说不得只能封个妃,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的真爱入主中宫;便是被封为皇后,也并不意味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还有争宠呢,还有替儿子抢夺东宫之位呢……
这样“波澜壮阔”、“精彩非凡”的人生,与她曾经的人生目标离得太远了。她虽然并不是傻白甜,却也不一定能斗得过后宫中那些满身心眼子的人----等等,宫斗的天赋,能培养出来么?如果培养不出来,难道她这一辈子就只能杯具了?
就在这时候,她脑海里不经意间掠过了曾经见过的少年太子的面容。分明不过是数年前的惊鸿一瞥,她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他当时的神态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位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清瘦高挑,目光浅淡,仪态端整,风度翩然,清贵至极。白得近乎苍白的皮肤,与琥珀色的头发互相映衬,简直令人见之忘俗。
她甚至还记得姑母张氏事后与她说的每一句皇家八卦,记得自己当时怜惜而又慨叹的心情。拥有这种身世的太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性情?冷漠无情?防备心重?这样的人成为她的相公,她……她承受不起啊!!
“皎姐儿!”
张峦的一声声呼唤,终于让张清皎回过了神。他赶紧让女儿饮了口热茶,宽慰道:“不过是去应选罢了,你无须担心,爹和娘都陪着你去。就当是见见世面,甚么时候落选了都无妨。”当然,他对女儿有信心,跻身三百良家子应该毫无问题。
“爹爹放心,女儿明白。”张清皎垂下眸,轻声道,“不过,自回来后,爹爹便只提此事,丝毫不提秋闱。难不成,桂榜还未出来么?”当然不可能,如今秋闱都已经结束将近一个月了,桂榜早该放出来了。如此说来,父亲又一次落榜了?
张峦的神情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不提起,自是因为觉得无颜见你们。偏你还拆穿了我……这一回确实是落榜了,不过无妨,还有下回呢。三年后再试试就是了,迟早能考中。”
见他不似往年那般落寞自责、郁郁难安,张清皎心里自是松了口气。不过,她依然觉得父亲的行为似是有些异常,不像是考完秋闱之后才知道她的婚事有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是不会明言,也不会让周大直说。她若想知道真相,只能等在京城里养病的从兄张忱回来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