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衫侍从低声禀道:“三郎君,永乐郡主过来了。”
中央的湖色袍绣竹纹贵公子搁下手中的字画,欢喜非常地迈出凉亭,远远儿地抱拳揖手,“王灼见过永乐郡主。”
杜鹃微愣,连忙福身行礼。
陈蘅一派坦然,笑道:“王三郎,你不在都城待着,怎的来广陵了?”
他一个文弱公子,从都城到广陵,这一路可不大太平。
王灼恭敬地站在陈蘅的对面,只要她在,他的眼里就看不到其他。
陈蘅一手负后,一手自然放在胸前,一股雍容贵气流露而出,“旁人都是烟花三月下江南,寒冬腊月赏北国雪景,你倒有趣,竟与旁人相反。”
王灼揖手,认真而严肃地道:“灼为卿来。”
杜鹃很是激动,王灼千里相随,就是为了向自家郡主表白心意。
天啊!王三郎喜欢郡主。
陈蘅道:“为我而来?你是又想与我斗技?”
她显然是误会了。
他不是为斗技,而是为情。
“灼愿与郡主探讨书画。”
陈蘅神色坦然,气度举止大出众人的预料,没有娇羞,反倒如同一个郎君,自有一股不输男儿的风华,“王三郎,我记得小时候,你长兄见到我一口一个世妹,反倒是你,也太见外了。不如,你就如王大兄一般唤我一声世妹,往后我亦称你一声王世兄如何?”
“但凭郡主吩咐!”他又是揖手。
陈蘅笑了一下,不卑不亢地走近凉亭。
莫四郎、莫五郎等人齐齐揖手抱拳,“永乐表妹。”
“各位表兄好!”她欢快地行了个半礼。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白面公子,人的肌肤原就白莹胜雪,又穿了一身素白的锦袍,真真不像凡尘人,反而像一个世外贵公子。他看着陈蘅的眸光带着几分激动,更有两个年轻贵公子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陈蘅一扫而过,径直走到书案前,看着两幅字画。
“王世兄的字画近来长进不你的丹青总算少了缥缈仙气多了两分红尘烟火的气息。”
王灼见她无视俗礼,反道不好再揖手,道:“永乐且点评一二。”
陈蘅取起案上的字画,细细地看着上头的字,是一首写江南风光的诗,初升的太阳,行在河上的孤舟,一人翘立船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之感。
“王世兄的这幅冬游图苍凉、意境悠远,可盖过你过往的所有丹青,你所题字体乃至冯娥自创的柳书,若是冯娥瞧见,定然自形惭秽,形似柳叶,骨似刀,犀厉、隽永,自成一派。乍见觉得很是奇怪,柔与刚原是两个极端,可细瞧之下,两种风格尚未完全融合一体,假以时日,王世兄定能有先祖大小书圣的成就。”
她的眼城只有手中的字画,没有看到人,只就事论事。
王灼揖手:“借陈世妹吉言。”
莫十一郎忙道:“表妹,你看另一幅如何?”他的一双手趁机借过陈蘅手里的字画,还未握稳,只见莫五郎大声道:“王三郎,这幅墨宝赠予在下如何?”
王灼摆手道:“莫五郎,这字画尚有不足,我不送人。”
莫三郎含笑不语。
陈蘅看了另一幅字画,书法不错,丹青不错,可见莫恒之当真是莫氏以倾族之力培养的人才,无论是运笔之法,还是其神形,俱皆不错,若要认真说出些什么来,却又让人找不到话说。
好!很好!
只是无论是丹青还是书法都太过中规中矩,太规矩了就没了自己的风格,看过的人叫声好,却亦忘得快。
这让陈蘅想到了莫静之,她的字也是如此,反倒神韵不错。
莫慎之以为陈蘅被莫恒之的字画给怔住了,道:“永乐怎不点评?”
陈蘅搁下字画,“你们会点评寺庙里的神佛塑像?”
众人大愕。
王灼细看着莫恒之的字画,“世妹一语中的,妙啊,初见莫恒之的字画,给人感觉就是好,可又说不出好在何处,今听世妹一言,豁然开朗。”
开朗什么了?
为甚其他人不明白。
陈蘅道了声:“取笔墨!”
杜鹃垂首,很快铺好纸张。
陈蘅瞧了眼莫恒之上头题写的诗句,提沾墨而书,用的是一样的行书,写的是一样的文字,落笔之时,怔住了莫家的郎君,也沉默了莫恒之兄弟三人。
王灼在一旁连连叫“好”,“世妹说我的字画进步,今见世妹挥毫写字,更见世妹近来的书法长进颇大。”
同样的字,又用同样的书法,这立时高低立断。
陈蘅的书法有显胜莫恒之一筹,她的字有风骨,有大气,更见灵活生机,似红梅傲雪,如皎月当空,是明丽,是轻快,越品越有味。
王灼揖手道:“世妹能否将此字赠予我?”
不等陈蘅答话,莫十一郎已夺过书法,“好字!好字,这才是好字啊,哈哈王三郎,现在它是我的了。”
他一说完,抱着书法拔腿就跑。
莫氏众兄弟一个比一个汗颜,莫十一郎从岁时便如此,他屋里的字画收集了数百幅,上至名家大儒,下至略有才情的文士,他屋里全有。
陈蘅对着他的背影道:“十一表兄,改日得暇,请我赏你私藏的字画如何?”
莫十一郎习惯性的奔了几十丈外,听到这话,闹了半天,是同意送给他的么,他这么猴急的抢算怎么回事?“我让僮儿拾掇一番,收拾好了,再请表妹赏画。”
还是走罢!
他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