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幽幽反驳道:“睹物思人,分了神罢了。”
“谁?”景彦警惕道。
我依旧看天,困意渐渐上头,“青梅竹马。”
“睹的什么物?”
“星子。”我困的时候最好说话。
“你们常看?”
“嗯,他好这些东西,还能对着念出一大堆诗来。”
“那你若是睡着了怎么办?他抱你回房吗?”
“不……”
“也是,抱回去多不成体统。”
“直接在他房里歇下便好了。”
“阿衾。”景彦不悦道:“我吃味了。”
“嗯。”我随意答应道。迷糊中不知有句话是否说出了口——
“景彦,你知道柳云霈吗?他是我师兄。”
但后来,我常常在想,这句话,是不应该说的。
(10)
尚书府的那个女人死了。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收拾行李,折衣服的手一顿,脸上却是露出笑来——
多好,再不会有人为了在佛前还愿,而抓我回去认祖归宗了。
我将最后一件小玩意放进包袱,起身打算告辞。一旁的相府小厮小声问道:“宋老板,你真的要回去了吗?”
“当然。”我挑眉:“再不回去,梨园就成燕老板的地盘了。”
天高云阔,北雁南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我背着包袱走出相府大门,满眼的红看得人不自觉也带了些喜气——
“这相府是要办喜事吗?”
“可不是,丞相公子要做驸马爷哩。”
来来往往的路人总爱停在门口说上这么一两句。
我沾够喜气,不疾不徐踏上了马车。往日能说会道的小狗腿们齐齐杵在门外,哭丧着脸看我,好似我大限将至一般。我无奈,掀了轿帘朝他们道:“再不进去,小心你们主子从宫里回来罚你们。”
八月初三,宫里来了人宣旨。我那时正和景彦待在一起,来不及回避,只能顺势跪在人群后方,听这道“大喜”的圣旨。
“兹闻丞相景沉之子景彦,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五公主宣柔,恪恭久效于闺闱,秉性淑端,持躬淑慎……特此指婚,责有司择吉日完婚……”
太过规矩的文章我听着容易头痛,只能断断续续记住这么大要几句。但只这么几句,足矣。
初三晚上,景彦坐在我门前,要我信他。
我生平第一次主动拥住他,压低了声在他耳边道:“景彦,你扮做纨绔,就是为了避开朝中的党羽之争。但你心中其实明白得很,你想明哲保身,人家未必就愿意放过你。”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阿衾果然聪明。”
我又道:“五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妹妹,只要你好好当这个驸马……”
个中道理,谁都明白。又何况,在御园“巧遇”五公主的,是你。
“哗啦——”头顶上传来瓦片翻个的声音,想来是哪只猫又偷偷衔了鱼跃上屋顶。
“我……”他欲言又止,半晌,定定看着我道:“信我。”
“景彦。”我推开他,当年景沉要娶第一房侧室进门时,是不是也这么和你娘说过?更何况,我开口道:“你我之间,恐怕还担不起这么一句话。”
以何身份?
回到戏园子,不巧又碰到燕老板。见我坐的是自个儿的轿子,他稍稍下凡了点,勉为其难地朝我点了点头,我扯扯嘴角,回之以一笑。在前边给他带路的随从大约是听到景彦要大婚的消息了,叽叽喳喳又要嘴碎,被燕大神仙一把掐住脖子,没声了。
他可能只是不大适应凡间,我如是想道。
八月十五,我一气唱了两场后,有人递来一封信,信上是枝柳。
我弯起眼,往梨园外跑去。
霞光满地,他长身玉立,清俊如昨。
“霈师兄。”
“阿衾。”
他温声唤我,恍若回到多年以前,我守在梨园门口静静等我的师兄回家。
他不过是出去买了串糖葫芦,我不过是坐在门口打了个盹。
“师兄你怎的来了?”
“这种日子难道我不该接我的阿衾回家?”
八月十五,我这才想起,是中秋。
周大哥——那个将我师兄带走的男子,在师兄骑着马带我回到他们在京郊的宅子后,玩笑道师兄有了弟弟便不要相公,被师兄赶去喂马了。
是夜,梅子酒三盏下肚,师兄摸摸我的头,叹道:“阿衾。”
月色正好,我睁大眼,像小时候一样歪了脑袋看他,“怎么了师兄?”
他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心疼道:“我的乖阿衾莫难过了。”
“其实,师兄你才是我阿娘吧。”我趴在他肩上笑道。“宋衾脑后生反骨,别人都信的事情,我偏不信。偏不信。”
桂花鱼的香味顺着风飘来。我从霈师兄的怀里钻出,顺着墙根偷偷溜进厨房里,趁着周大哥转身背对灶台的功夫,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塞进嘴里,然后回到霈师兄面前恶人先告状,“霈师兄,周大哥背着你把最肥的鱼肉吃了。”
周大哥端着缺了口的鱼往桌上一搁,作势要捏我鼻子,被师兄拦住,“不准欺负我们阿衾。”
随即又颠倒黑白补上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偷吃鱼。”
我坐在一旁笑得畅快无比,十足的小人得志。
再五天,在后台上妆时我发现燕大神仙几次三番“无意”路过我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自个儿可能无甚知觉,我却是看得难受。于是终于在他腾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