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南国种子是光好不容易得到,一早他便兴冲冲地跑来像向贺茂献宝,原以为贺茂会高兴,结果因为自己一个无意的疏漏,却被他一通嘲讽,外加斥责自己无知。虽然知道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光心里仍不禁有些憋闷。
但近卫光还是那个近卫光,他立在院内只讷讷不语了片刻,脑子一转,灵光一闪,便又有了新主意。只见他再度挂起笑容,冲着尚带怒意的贺茂喊道:“喂,我有主意啦!你不是说各类植物习性不同么?反正种子很多,我们在院子里各处朝阳的,面阴的,干燥的,湿润的,各种地方和角落都撒一些不就成了?如此下来,肯定总有一个合适的地方会发芽的!再说你不是用阴阳术维持院子的么?一定可以事半功倍!等到长大一些能看出品种了,你识别出来,我们再研究怎么栽培也不迟嘛。”
“呃?”贺茂一愣。他向来是事先思虑周祥,准备完全以后方才动手担力求一击即中。这种违背优雅细致的“野蛮”作法,他本人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近卫甫一提出,倒让他愣住了。但他下一刻便怒道:“近卫光,你那是蛮夷作法!哪有人像你这般!”
近卫光先是被贺茂明狠狠地嘲讽了一通,后来自己好不容易思量出了个最可行的自己的法子,但贺茂却因为方式“蛮夷”勃然反对,也终是恼了,不甘示弱地回击道:“可这是现下最好的办法了!你偏偏放着不用,这不是迂腐脑子是什么!”
“迂腐脑……你、你刚刚说我什么?!”
“迂腐脑子啊!”
“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什么啊,你以为我会怕你?迂腐脑子!你这家伙简直比五十岁的老爷子还要顽固!”
“要不是因为某些人思虑水准尚不如三岁小儿,哪需要拿出这些烂招!”
“你别以为你多懂点知识就能瞧不起人了!你不想种,外面想种的人多的是呢!”
“那便请便。近卫大公子所赐太过贵重,敝人授受不起。”
“贺茂明!你够了没有!”
“近卫光!我倒要问你你闹够了没有!”
“够了!”近卫光一把抓起荷包,跳上缘廊,“我也是脑子瞎了才会想到把南国的种子给你这种人!我回去了!”
贺茂明大怒,沉沉地盯着近卫光片刻,撇过头去。
“……不送!”
近卫光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实不想,原是一件好事,结果二人却大吵一架,以不欢而散为告终。当然,二人性格迥异,这绝非是这二人第一次吵架了。
☆、第二个词(3)
且说光一怒之下离开贺茂宅后,回家的路上仍置了一会气;但待得回府后,第一件事却是跑到祖母处去打听这南国种子的品种。可偏巧那本记录贺礼的目录竟是如何也寻它不见,不仅如此,送礼之人也恰恰于今日一早便启程离京。问问周围的人,一片七嘴八舌,有的说是樱花,有的又说是马蹄莲,最后竟真成一头雾水。光头痛万分,心知这下是彻底弄不明白那种子的来历,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明交代。越是不知该如何交代,心里对明也越发愧疚,平日大内里也想方设法躲着明。加贺、和谷、伊角等一干同僚们见近卫近日来似有心事,便常拖他四处玩耍,光却依然心不在焉。
而明这边心中也不好受。他知近卫原是对己一片好意,只是一时说话烂漫了些,自己却出口冷嘲热讽,横加指责,摆出师爷架子,确是过于不近人情。近卫一连几日在大内里见着自己便掉头就走,且也再不来贺茂府上,整个宅子都空落落的,连着贺茂的心里也空落落起来。贺茂原几次三番都想向近卫道歉,但明平素最不擅与人打交道,每每看到近卫遥遥朝自己过来,脑子里却往往只剩一片紧张纠结,张口难言。愣的一瞬,待得近卫发现自己,立马就跑的没影,结果只留下自己在那暗自懊恼。更为糟糕的是,贺茂每夜入眠之际,只觉周身温暖气息不在,早已习惯冷意的自己,竟清醒地有些失眠起来。辗转反侧之际,明一边懊恼自己的脾气糟糕,一边念及那抹金色刘海的主人,常常不知道何时阖眼。
在二人僵持十日左右后,正逢一日休日,仓田大人有事前往贺茂府,又在街上遇到无所事事的近卫,便无视近卫的抗议,死拉硬拽地拖着阿光作陪。光几次想逃跑,却总是绕不过仓田圆古隆咚的肚皮和仓鼠般圆圆的眼睛,只得作罢。
迈入贺茂府的门槛,光心里是原是万分尴尬,但当淡雅熟悉的景物再度铺于眼前,近卫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不与这宅子的主人见面过。“不知道贺茂最近怎么样了?”近卫不禁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中,想见贺茂的心情渐渐取代了尴尬的心情,步入宅子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贺茂昨日又没有睡好,起身后随意阅了几份棋谱,又听了一会窗边小鸟的啼鸣。正想小寐一会,忽然感知到近卫和仓田大人来了,一下子感觉困意全消,起身特意跑到门口迎接。当明在门口院子里看到仓田大人身后的近卫时,心里砰砰直跳,又仿佛心上开了一朵花儿似的,想说话却又堵在胸口,只越过仓田大人怔怔望着光;近卫见了明也是脸一红,细看明似乎一如往昔,但下一刻却看到贺茂长长睫毛下的挂着平日不见的阴影,只觉得心中抽动了一下,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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