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和柳宫海打起来那位一手承天教功夫的人,即使这样你还是认为他和承天教没有关系吗?”
“我没有认为什么。我只是不知道。”梁徵说,从桌边站起来,“我会去问他。”
谢欢在船头坐着,赤着脚一直伸到水里。
这一段水路平稳,船速缓慢。虽然并不是通往华山的方向,但水瑗似乎觉得立刻折返可能会再遇上扈怀等人,决定缓速顺水而下,半夜后再上岸,避开麻烦。梁徵有点怀疑这是不是能避开麻烦,实在可能只是三师兄很少能乘船觉得新鲜而已,但既然二师兄都没表示反对,他也就什么都没说。
现在倒是在向着京城漂去。
谢欢应该是知道的。
“谢公子。”梁徵把剑放在腿上,在谢欢身边坐下,“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谢欢转脸看他,似笑非笑,“我不能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因为那些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柳宫海接的暗器上用毒寒花涎与魔教无关,来自蜀中唐门,原本是七步就倒的剧毒,不过柳宫海功力深厚,当时既然没事,之后大概也不会怎么样。魔教天魔印曾在我手上没错,那并不是我的东西,你看见那个能逼开柳宫海的人才是天魔印的主人。”梁徵听到这句,就要打断他细问,但谢欢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听自己说:“魔教早在你我出生前便已覆灭,早已不存世间。所以那个人,并不算是魔教的人。他的身份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以后你一定能猜到,就算你猜对了,我也没法告诉你你是对的。所以这个问题不能问下去。”
等他说完之后静了一会儿,梁徵才说:“我确实没有问过你更多。”
“但我是有意不说的,没错。”谢欢用力点头。
刚刚被水瑗拍过,梁徵本不想轻易显出不悦的样子,但这回还是忍不住凝眉,“你真是无赖。”
“抱歉。”谢欢说,好像真的很难过似的。
梁徵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难过。谢欢的脸简直是江湖戏法,对面换个人就能换一张脸,只能对他不断不断地感到陌生。
“即使这样怀疑我,你还是愿意拼了一死送我去京城。”谢欢轻轻说,带着刚才那一星伤感。
“我答应过你。”梁徵语调平直地说。
“一定要说的话,你没说过‘我答应送你去京城’这样的话,最多算是有点那样的表示。所以不用那么死心眼,也不算有违诺言。”谢欢告诉他。
梁徵觉得在心里答应并付诸行动,与在口头上的答应,对他来说没有本质不同。
“我不能跟你上华山。”谢欢继续说,“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很急,但是之前在枯雪湖,在邙山药谷,在秀城县,我已经耽误了过多时间了。我必须马上赶回京城。”
梁徵觉得为难,“出了什么事么?”
“出了很大的事,但是和你们无关。”谢欢说,“不必为难,你已经看到了,一般人也不容易真的能对我怎么样。我自己可以去。”他把双足从河水里抬起来,曲起在身边。
身体上的伤几乎就已经好了,梁徵看着他腿上的伤痕想,它们已经完全愈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褪去颜色。如果不与他说话,谢欢无论怎样看起来都像是画里的人,停留在哪一眼都是好姿态。
他并不爱画,也从不贪恋美色。
“……什么意思?”有些迟缓地,梁徵察觉他要暗示什么。
谢欢笑了,“我保证,我不是魔教的人。永远不会是。”
梁徵凝视他的眼睛,想要找出若这句话不过是熟练的谎言,他眼中是否留有一点点闪躲的痕迹。
但谢欢坦诚无比,迎面毫不畏惧地面对他审视的目光,直到忽然向前倾身,嘴唇轻轻碰上他的脸。
梁徵的眼睛微微睁大。
“从来没有人。”谢欢只那么说,似乎略过了后半句什么话,梁徵想要问,却只见他忽然从船头滑下去,轻灵顺溜,像是一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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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舱外水声,水瑗手里移向唇边的酒杯一顿,他笑了出来。
桌边的越岫沉默着看他一眼。
“谢小公子走了。”水瑗说,侧耳又听了听,“我觉得小梁追过去了。”
越岫不言语。
“我为什么不把他们抓回来?诶师兄,不能这么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是不是?我们做师兄的,师弟遇到事情该帮忙的时候要帮忙,但不该管的时候就不要管。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小梁的剑掉下去了他下去捞而已。”水瑗自然而然读他的眼神,“等一会儿我出去看,然后才发现都不见了。”
“鬼话。”越岫忍不住说。
“要想把小梁抓回去,你去不就是了。不管师父怎么想,谢小公子的浑水我才不趟。”水瑗合眼摇头,“越岫,三十年了,你有没有一天真的觉得一切已经过去了。”
梁徵跳下来就有点后悔。
夜晚幽暗的河水中难以视物,连谢欢的一片衣角都无可寻觅。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随越岫与水瑗上华山固然远远偏离谢欢的目的地,但到底能保一时平安,若是回山上能得师父允许,他还能再护送谢欢重新上路……总之好过一个人沉入这江湖之中。
有人想取他的性命,有人想拿了他去领赏,有的人只是想逼问他和魔教的关系。甚至回到京城,未必是能保证他平安之处。
总不能看他去死。
那好像也只能跟他往下跳了。
谢欢从水中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