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个年轻学士纠缠着脱不开身,季清便干脆偷偷溜到空旷的殿外,妄图获得片刻的安宁。谁知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走上片刻,季清便已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树木繁茂,周围宏伟的殿群和门前严肃的守卫一模一样,又该如何原路返回找到自己的父亲?
季清有些慌了。他胡乱走了些路程,忽见一座尤为庞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碧瓦朱檐,光鲜夺目;五脊六兽,气势恢宏。这种无比熟悉的遭遇让季清回忆起了春日宴上的一幕,顿时,一种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正当季清傻愣愣地望着宫殿发呆之时,只听一声洪亮的“陛下驾到”,就见另一个方向端端正正地地走来了一众队伍,为首的正是玄黄色龙袍的先帝,还有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娃。
“是你!”
萧明烨眼前一亮,第一个发现了呆滞的季清,指着他便开心地嚷嚷起来。
“季清!烨儿知道你的名字——季清!”
然而此时此刻的季清却哪里顾得上小娃娃,他一个人傻乎乎地跑来了先帝的寝宫不说,偷遛出来还被逮了个正着,哪有胆子再马虎行事,还不赶紧跪下行礼。
好在先帝只是笑道:“季爱卿家的小公子与朕的皇儿当真有缘,如此都能遇上,也该是上天刻意的安排了。”
季清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如此也好,烨儿也有玩伴了。朕回去与季爱卿说上一声,让他放心,傍晚再来接你便是。小公子意下如何?”
季清不敢拒绝先帝,哪怕心头一万个不情愿,曾经因萧明烨而遭受的伤痛似乎都开始复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先帝对他乖顺服帖的性格十分放心,何况还有许多仆从照料着,也不多加犹豫,放下小娃娃便返回举行生辰宴的大殿中。而小娃娃扑闪着大眼睛,露齿一笑,抬脚便向他走来。
眼看着先帝已消失在视野中,季清哪敢多呆半刻,扭身便加快脚步落荒而逃。后面小娃娃却急了,一边撒开两条小短腿跟在后面,一边脆生生地喊着他的名字。
“季清,季清!你别走!别丢下烨儿、别不要烨儿……”
喊着喊着,小娃娃的声音里便逐渐带上了哭腔,软软糯糯的鼻音听着让人好不疼惜。季清有些发愣,犹豫着这坏小子莫非又在哄骗他,就听得“哎呀”一声,小娃娃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季清心里一惊,终于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侍从们也吓了一大跳,担惊受怕地要将小殿下扶起,谁知,他们的小殿下犟了起来,说什么也不依,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季清、季清……你回来嘛……季清不理烨儿了吗?季清……”
如此声泪俱下的挽留,仿佛当真是季清辜负了他一般,听得连旁边的仆从都忍不住了。名叫“兰亭”的紫衣小姑娘愤愤不平地指责季清:“你没有同情心吗?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丢下就走?”可季清却是有苦说不出。他怎么不心疼这娇嫩的小娃娃?可他自己若是因此而万劫不复,又有谁心疼?
季清很清楚,要保护自己,这时候就该咬咬牙,无论身后发生了什么,也要铁着心离开。最多这一次被父亲和先帝责备,但说不定能永世摆脱这个小冤家。
然而季清就是做不到。要是没有这个容易心软的性格,季清也不是季清了。他泄气地转过身,别扭地走到小娃娃跟前,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小娃娃擦了擦水汪汪的一双凤眼儿,嘟着嘴张开手臂道:
“抱。”
季清只好又弯腰将小娃娃柔软的身子抱起,小娃娃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自来熟地往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季清不争气的脸红了。
兰亭却在一旁羡慕道:“这就对了嘛,看小殿下和你多亲近啊!小殿下平常闹腾起来可是谁也管不了,但他就听你的话。”
季清相信兰亭说的是真的,可他不得不怀疑小娃娃如此纠缠他有何目的。而小娃娃看出了季清的疑虑,小脸儿一皱,似又要哭起来。
“季清……”小娃娃委屈地拖长了调子一声声唤他,“父皇封了母妃皇后,烨儿要被欺负了……”
季清一愣。
“烨儿知道,你们一定都认为,只要有父皇的专宠……烨儿就能平安无事吧?”
小娃娃不动声色地捋起衣袖,露出了右肩上象征着皇嗣的勾龙金印,还有白嫩嫩的肌肤上一道道大小不一的旧伤疤。
“可是你们不知道,父皇事务多得很,根本就没空帮烨儿。母妃……哦,母后总管后宫三千,也没有时间照料烨儿。烨儿以前就经常被哥哥们欺负,现在一个人,岂不是更寡不敌众吗?而且……”
年幼的萧明烨眼里掠过一丝阴郁。
“父皇哪里是真的专宠……”
小娃娃的最后一句话让季清一惊,他这才知道,因为有一个身份离奇的母妃,从出生起,小皇子就生活在各种绯言绯语中,除去母妃和亲近的仆从,便极少得到真正的关怀。直到有一天,天资聪颖的小皇子用表面的乖巧伶俐博得了先帝的喜爱,他在皇嗣一辈中才得以立足。
但这样的孩子,内心却并不像表面的那样懂事善良。季清只不过才与萧明烨见过一面,就发现他性格中的表里不一、乖僻恶劣。
“可是,烨儿不这么做的话,怎么保护自己呢?”小娃娃泫然欲泣地望着季清,可怜兮兮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蹭着,“烨儿真的没有故意加害季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