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太疼了。”
“你已经躺了快半年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这么久了?”
“这么久,你除了呼吸,没有别的意识,你的吃喝擦洗,都是我手下的人做的。”
“福先生看来不是普通人啊。”潘星霓淡淡一笑。
“你这个病,想不落下什么后遗症,还得至少休养三个月,星霓。”福雪康看着她,“这期间,你需要吃我为你调理的药。”
“福先生,星霓不过是大豫的罪人,是钦犯,是一个在世上已经死掉的人,福先生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心力救星霓?是因为星霓的师父与先生有交情么?”
福雪康笑起来。“交情?这些年我帮栖云庵的也不少,还她的收容之恩也足够了。我费尽心力救你,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果然——潘星霓心里一凉。“那先生······”
“你恨过皇家么?”
“先生恨?”
“为何不恨?我与柳家,简直不共戴天。”
“先生当年好心建议先帝的那些······先帝已经走了。当今陛下是个仁君,先生有这般绝世的手艺,相信当今陛下不会怪罪先生。说不定,还会重用先生。”
“仁君?”福雪康哈哈笑起来,笑得星霓浑身发麻。
“星霓,你有多久没有见过柳伴溪了?他还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么?你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太子,可现在他不一样了。”
潘星霓眉头一皱,福先生这样直呼天子的名讳,实在是大不敬。可是现在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批评指正他呢?自己的命是他救的,自己便终归是欠他的。
福雪康看潘星霓皱着眉,憋红了脸,便知道她不高兴却没有接话了。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的身边经书我们没有发现,却不远处有一匹马的尸体,红色的小马。星霓,我见过那匹马,是你的坐骑。”
“小红马?”潘星霓激动起来。
“是。”
“他们把它也?”
“是的,他们把它也推下了山崖。就好像你的一切都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潘星霓再也忍不住。“是我害了他们,和我来的将士们,一个也没能回家······姑姑先走一步,先生,你为什么······”她说得抽抽噎噎,实在说不下去了。脸,胸膛,腿,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现在恨了么?他们什么都没给你留下,你明明是大豫的功臣,他们却这样对你。”
但潘星霓只顾着哭,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过了,你需要休息,我先走了。”
“先生等一等······”潘星霓止住了啜泣。
福雪康站住了身子。
“这条地道能让星霓容身半年且不被发现,足以证明先生准备充足。先生心思缜密,还用相似的尸体骗过朝廷,星霓不信这是一时的想法。福先生向来不喜多管闲事,大豫这么大,先生恰好先朝廷一步找到星霓落下悬崖的身体,星霓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如果今天先生没办法给星霓一个答案,恐怕星霓只能和先生道一声谢,然后独自离开,恕星霓没办法在不知道先生来意的时候,接受先生任何的馈赠。”
福雪康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整条地道里,都响起了他的掌声。
“真不愧是星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有如此思考的能力。”
福雪康笑起来。“没错。我的确不是白救你。我救你,需要你和我一起谋划大事。纵然柳伴溪对你无情无义,但你终究是在他身边最久的人,你应该了解他的一些习惯,包括对朝廷人员的了解。我需要的就是这些。”
潘星霓大惊。“先生是要······反?”
福雪康微笑着,又并不作答,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潘星霓心里升腾起一股怨气。“恕星霓直言,星霓十分感激先生的救命之恩。但如果没有朝廷,星霓恐怕活不到现在。如果先生救星霓,是对星霓有这样的期盼,恐怕星霓绝不如先生愿。先生以后不必管我,星霓此刻伤得重,先生自此不管星霓,星霓便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先生。反正,星霓已经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朋友,孤身寡人,能长到现在,没有吃过太多苦,已经知足了。”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允许你死。”
“如果星霓誓死不从呢?”
“说实话,你这种刚烈的性格,我还挺喜欢。不过,相信我,你不会坚持太久。”
潘星霓别过脸去,她已经下决心坚决不吃后续调理的药物了,反正自己也已经体验了一次什么叫死,就不再那么害怕那么无助了。
“你的心里,还是有他。所以你不忍心背叛他,我说得对吗?即便他那样对你。”福雪康轻声说了一句。
潘星霓不理睬。可能确实该吃药了,自己醒来后也有些久了,身体的疼痛感又一阵阵袭来。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有一个部下,和你一样倔强。她到死,都不愿意伤害柳伴溪,她背叛了我,用自己的命保全了柳伴溪。可惜的是,柳伴溪和他底下那帮人并没有铭记她的好,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了和她有关的人。这些人里,就包括了你。”
潘星霓疼痛难忍,此时她的胸腔处有撕裂般的疼,她感觉她的伤口正被不规则的利刃一点点切开,她低下头,胸口前的绷带处开始往外面渗血。
“疼吗?”福雪康望了她一眼。“我们每个人承受的,可能都不比你少。星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