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所言甚是。”周铮踌躇一阵,忍不住把心里一直转着的疑惑问出来:“之前不是说要嫁出去的是秦姑娘?倘若秦姑娘去求齐景阳、齐景阳再求丞相,最终引得程丞相搅进来,丞相那边不松口,番国要人时也给不出人去,岂不是两难的境地?”
“啧,我只道是檀二性子直,能被这话哄住。你这耍滑头的老手居然也能被骗进去?”刘璞笑出声来,慢慢解释道:“我让你放出去的消息是怎么说的?‘皇帝举荐,太后看过了也甚为满意’,你自己说,这两句话哪句能是真的?”
周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也被皇帝骗了。当初皇帝说要送秦乐正去番国时,他只道是皇帝讨厌这女人缠在檀二公子身边,也便没有多加质疑。却原来并非真事。
“那……还是要送永琳公主走?”
“当然。你看他奏疏上写的,字里行间都是要一个公主嫁过去的意思,我朝国除了永琳,难不成还有别的公主?两国缔结婚姻,不是随便找个女人、赐她个封号就能过得去的。秦长韵家世浅薄,容貌也并非绝伦,比起才情来,还不如咱们檀二,怎么承担如此重任?”
周铮品咂几遍,慢吞吞感慨道:“公主可要大闹一番了。”
念及此,刘璞也觉得头痛。他提起朱笔,在奏文之后、程楠首批字样之上,飞扬跋扈地画了一个“准”字。这个字伸胳膊支腿,气势是有了,可着实不大好看。他盯着这个字,想起了小时和檀燕归一同练字的情景。
檀燕归幼时便是这个木性子,人家让他誊写一百遍,他就绝不会躲懒只写九十九遍。而刘璞呢?他最是个能惹事儿的小鬼,纵然被押到案几前,也是盘腿一坐、就往案?*咸保绝不肯好好提起笔来;
惯于惹事生非的他看不起檀燕归的听话,总要挑事儿欺负人家。与檀二这厮一块儿并排练字时,他常常要在案几面板下偷偷踢人家的腿。每每待他踢人家二十多脚时,檀燕归也被他撩拨地发了火,一言不发地伸出腿来踹翻了刘璞这小惹事精:檀燕归从小练武,那双长腿可不只是为了好看而生的。
想起檀二,他总是高兴;但只要一想起练武二字,又总教他连带着回想起那日“乘人之危”做出的错事。高兴的时候兜头浇一盆凉水的滋味儿是不太好受,人之常情,他也自然而言地下意识跳过了这一段不大光彩的回忆。
“不过,今后若是教檀二公子知道您骗了他,恐怕又得生一场气。”这话周铮不得不提醒一句。之前已有的先例,檀二公子是最不喜欢别人骗他的。
“骗他?是骗了。”刘璞语气低沉,像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翻了几页,又看回之前从番国递来的奏疏,在“准”字儿后边又加上“再议”两字。“那你不要教他知道不就行了?难不成你还要去告状?”
这句就是在打趣了。周铮刚想要应景地笑笑,听得皇帝继续说:“这回骗了,下回估摸着就是该把他赶出宫了。”
檀燕归的忌讳是别人骗他,而皇帝的忌讳莫过于“檀二要出宫”这五个字。往常谁嘴贱起了这个话头,都少不得惹皇帝生好大一场气。这回不知怎的,话头居然从皇帝自己口中说出来,而且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气恼。
“这……”周铮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别装了。我都看得出来,你这黄鼠狼鼻头的老人家更应该闻都闻得出来吧?朝都,快要变天了。”